中國肝素溯源 監管漏洞難掩(組圖)

發表:2008-02-26 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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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樓腸衣廠是位於山東聊城袁樓村的一家小工廠。在這家作坊式的工廠裡,圍裙上滿是血污的工人用豬腸榨取粘膜液,然後將它們在水泥大缸裡煮沸。

袁樓腸衣廠所做的這些加工環節還只是整個肝素粗品生產過程的第一步。肝素是一種抗凝血劑的主要成份。由於前不久發生了與該藥物有關的四名美國人死亡事件,這種生產過程嚴重缺乏監管的藥物原料受到關注。

中國各地都有從事肝素粗料生產的小廠,它們當中許多都是相當原始的。此圖攝於山東袁樓腸衣廠,工人赤手擺弄著生產原料──豬腸。 

世界上有超過一半的肝素原料(也叫肝素鈉)來自中國。在中國,這種原料一般從豬腸裡提取,完成這個環節的大多是作坊式的小工廠,很多這類工廠就像上面提到的這家工廠一樣很原始。這些工廠往往同時還在用豬腸生產腸衣。而以這些肝素為主要成份的抗凝血劑最後會進入全球各地的醫院,用於手術或需要透析的病人。

工人正在從豬腸中壓出粘膜液,稍後會在一個水泥外殼的容器中加熱提取物。在經過複雜的深加工後,肝素會被製成一種靜脈注射藥物,在手術、透析或輸血的情況下使用。 

從屠宰場到最終進入輸液袋,肝素要經過一系列的加工處理程序。不過,由於相當數量的肝素來自類似袁樓腸衣廠這樣的中國小廠,如果最終藥物出了問題,那麼,要想追溯問題藥原料的最初源頭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上週有消息說,四名使用過百特公司(Baxter International Inc.)出品肝素的美國人死亡,另有約350名患者出現過敏反應。由此,肝素及其他藥物生產過程缺乏供應鏈資料的問題開始受到人們的關注。週三,正在調查上述患者死因的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FDA)檢查了中國的一家肝素鈉生產廠家。

在百特公司肝素鈉主要供應商Scientific Protein Laboratories擔任總裁的戴維•斯騰斯(David Strunce)說,袁樓腸衣廠不是他們的供應商。斯騰斯說,Scientific Protein在中國做不到像在美國那樣對很多細節進行跟蹤。他說,我們都是在跟中國的整個出口產品收購體制打交道。

百特在聲明中說,它只會選擇那些有良好跟蹤記錄的供應商。除此之外,百特拒絕發表更多評論。

這次患者死亡和過敏反應事件的根本原因還不清楚。不過,根據記者對中國肝素粗品生產廠家的考察及對業內人士的訪談來看,相關部門對肝素生產監管標準有很大差異。

從與中、美兩國的監管部門和供應廠家的談話中也可清楚看到,在是否有必要保證肝素生產最初源頭可追溯性的問題上,各方的觀點存在很大分歧。

對肝素安全性的擔憂也將這樣一個問題擺到人們面前,那就是生產肝素鈉的原材料是否應該嚴格控制,推而廣之,這個問題也可以擴大到所有以動物組織為原材料的藥物。

FDA的立場是,藥物生產過程中的提純環節足以保證從豬組織中生產出純淨的產品;相關企業有責任對原料來源加以跟蹤,並對原料進行適當的處理。

肝素在製成藥物前會經過數次深度提純工序。不過,一些醫生和業內人士說,即便如此,仍應確保生產肝素的原料清潔、一致且可追溯,這樣才能在發現問題時迅速加以控制。

動物原料的質量對從中提取的肝素的質量安全非常重要。牛曾被用作提取肝素鈉很常用的原料來源,但瘋牛病疫情爆發之後,歐美製藥企業已停止用牛生產肝素,他們擔心這種疫病可能被會帶到藥裡面。

在中國,並非所有肝素生產廠家都受藥物監管部門監管,原因之一是這些廠家有些是作為化工企業註冊登記的。這種狀況有歷史原因。中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發言人申晨說,我們的監管體系一直以來更關注成品藥,對藥物成份並不是很重視。

他說,現在這種情況需要中、美雙方共同面對。

中國肝素鈉生產廠家也承認缺乏監管。袁樓腸衣廠老闆袁長坤說,衛生部門沒檢查過他的工廠。對廠裡收購的豬腸他沒有來源記錄,他也不知道他生產的肝素最後賣給了誰。

他說,他生產的東西基本都出口了,賣給外國人了。

袁長坤的工廠和其他許多小廠一樣都是把產品賣給專門收購的中間商,因此,他們基本不知道最後這些產品流到世界哪個角落去了。

一些製藥業人士說,盡量減少肝素的污染(包括最初的加工環節)非常重要。深圳市海普瑞藥業公司(Shenzhen Hepalink Pharmaceutical Co.)董事長李鋰說,這是確保產品具備必要的質量和安全性能的唯一途徑。海普瑞是百特公司在美國肝素市場的主要競爭對手APP Pharmaceuticals Inc.的精品肝素供應商。

在肝素純化的問題上,APP董事長Patrick Soon-Shiong與FDA的觀點不同。他認為,能追溯到原料動物個體非常重要。他指出,肝素是從動物內臟提取的,而腸道裡的淋巴結上或許藏有已被感染的細胞。

中國目前是世界最大的肝素出口國,每年的出口額超過1億美元。這樣一個龐大的產業卻沒有統一的監管,顯示出監管體繫上存在的重大漏洞,而隨著越來越多的製藥企業在全球範圍採購原料,這一漏洞會越來越明顯。

中國大約有50家出口企業會收購大量小作坊生產的肝素粗品然後賣給國外客戶。據一家貿易組織提供的數字,去年上半年,中國有85%的肝素被銷往美國、奧地利、法國、義大利和德國。

FDA的官員目前正在離上海不遠的常州檢查百特的一家主要的肝素供應商。現在還不清楚圍繞百特藥物出現的問題與這家工廠生產的肝素、在美國的Scientific Protein公司或這家公司的中方合作夥伴是否有關。

Scientific Protein的斯騰斯說,他們在中國的合資公司常州凱普(Changzhou SPL)使用的粗品肝素來自兩家批發商,他們是從"6到12家"工廠裡收購來這些產品的。他說,可以想像,這些工廠裡會有好有壞。

他說,本文所提到的這些工廠都不在Scientific Protein的供應方名單上。

從源頭跟蹤肝素生產過程的理想做法是給每頭豬都做上標籤,然後詳細記錄它們的免疫、餵養和總體健康狀況。這份記錄要一直伴隨豬直到送入屠宰場,讓製藥公司或FDA以後有據可查。


百特的主要競爭對手APP Pharmaceuticals表示,其中國供應商深圳海普瑞藥業生產的肝素就能追溯到單頭豬身上。深圳海普瑞藥業自己也表示,它要求肝素粗品的供應商遵守旨在將污染概率降低到最小的生產規定。

中國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稱,只有那些註冊為藥品公司的肝素生產商才在其監管之下。

APP的供應商深圳海普瑞藥業註冊的就是藥品製造商,該公司已經通過了FDA的審查,並且獲得批准。包括百特供應商常州凱普在內的其他許多肝素加工企業註冊的都是化學公司或是農副產品公司,沒有受到衛生部門的監督。

中國國家質量監督檢驗檢疫總局的發言人表示,他們不負責任何與醫藥有關的問題。

許多生產商稱,這讓肝素粗品生產企業處於無人監管的狀態。

在安徽經營一家大型肝素和腸衣工廠的王結文說,監管部門定期來檢查他的腸衣生產線,但不會檢查肝素生產。據他稱,真正針對肝素生產的監管其實不多。

歐洲和美國的監管機構給各自的消費者提供了部分保護。但即便是FDA,其監管的工作量也十分有限。

據美國政府問責局(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稱,從2002財年至2007財年,FDA對中國製藥行業展開的調查案件每年最多隻有21件,而截至2007財年年底,中國共有714家製藥機構為美國市場生產藥品或是藥品原料。顯然,調查案件數量與之相比不過九牛一毛。FDA專員安德魯•馮•埃森巴赫(Andrew von Eschenbach)曾表示,他希望能派調查員常駐中國。

從動物內臟中提取藥物就其本身而言是項恐怖的事。但這種做法其實很普遍。比如,一種試驗性的血漿替代品就來自於牛血,抗血液凝固藥物凝血酵素也是從牛等牲畜中提取的。在用豬腸提取肝素前,它是從牛肺提取的。

肝素本身是同糖有關的分子,存在於豬、羊等動物體內。由於肝素粗品是從活體組織中提取的,所以還要經過過濾、熱處理等工序,才能降低含有活性病毒或細菌毒素的風險。

自2006年年中以來,中國爆發了嚴重的豬藍耳病。患病牲畜按規定不應被送入屠宰場,但這方面可能存在監管鬆懈。而且,患病牲畜可能在症狀還未被發現前就已經被屠宰了。

一些製藥廠表示,能夠追溯這些被作為原料的豬至關重要。這樣的話,如果患者對藥物產生不良反應,就能夠發現問題根源,並從市場上召回可能受到污染的那批藥物。

許多中國的肝素製造廠稱,在中國的商業和農業環境下,這個標準很難達到。另一家肝素粗品生產廠山東臨沂美源調味料有限公司(Linyi Meiyuan Seasoning Co.)的經理王生富指出,不良商人和中間商可以輕鬆弄到偽造記錄提供給買家。

他說,他的公司只使用母公司屠宰場提供的豬腸,因此有精確的記錄。

袁樓村肝素和腸衣廠的老闆袁長坤很愛和人打交道,對他的企業也引以為榮。今年57歲的袁長坤從肝素業務上賺了不少錢,足以讓他供兩個兒子到大學讀書,而袁長坤本人由於家太窮、沒錢上學,連高中都沒畢業。

他在80年代中期從生產腸衣起家,後來又增加了肝素業務。

袁長坤有四間瓦片和茅草做屋頂的廠房,和他的住處同在一所院子裡面。在院子中央,肝素粗品正放在檯子上自然風乾。

他的公司每天都會從當地的屠宰場收購幾桶豬腸。他說,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們沒有記錄。生產1千克肝素需要大約3,000頭豬的腸子。

在他的工廠中,穿著厚圍裙的工人們在檯子上把豬腸分解開,用水沖洗,然後送入擠壓機中,然後將擠壓出來的腸泥倒入混凝土容器中加熱。由於煤炭很貴,工廠有時會燒舊鞋和衣服等垃圾來加熱腸泥。

之後腸泥會與吸附肝素的一種樹脂混合。在經過其它幾步的處理後,粗加工出來的肝素粗品會放到一種中國老式大缸中。

袁長坤每月能生產大約6千克肝素,然後出售給中間商。近期肝素的價格是每千克人民幣6,500元,約合900美元。

而安徽那家肝素廠的王結文說,並非所有工廠都是這麼原始。他最近投資了一家更大的工廠,購買了不鏽鋼罐和其它更現代化的設備。在那裡,三條生產線上的工人每天能加工6,000頭豬的腸子。

不過,其生產過程仍然很簡單。公司的小實驗室每天只進行一項測試:測試肝素樣品能否阻止羊血凝固。這是粗淺的質量檢測方法。這家工廠每年能生產800到1,000千克肝素。

王結文稱,他的公司保存了不同批號肝素的屠宰場記錄。但他說,要想追溯豬是來自哪家養殖場是不切實際的,因為屠宰場的記錄沒那麼詳細。


来源:W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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