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專欄】從血戰小商河看儒家禮教
摘要:楊再興在郾城之戰向岳飛立軍令狀,以300軍士血戰小商河,斬殺金兵將1000人以上,嚇退金軍12萬人。楊再興立軍令狀是禮教倫理習俗下,古代猛將效忠國家的形式。禮教維護中國家人國民的情感和精神需要的社會秩序,並不扼殺人的英勇和膽量。楊再興的人和馬被射死而不倒,是中國禮教豐碑的一座。中國人的禮儀及文化教育,如同法國法學家孟德斯鳩所說:是「消滅由暴戾性情所產生的一切邪惡的極其適當的方法」,「不能毀滅的」,「永遠不能改變」。禮教規定的軍隊各等級成員的權利義務,把大大小小的好漢組成讓金軍搖撼不動的岳家軍山。批判禮教是用心陰毒的「文化暴亂」,鼓勵中國人放縱心中的邪惡。
楊再興投到岳飛元帥的麾下,忠心耿耿地做成岳家軍山的支脈。岳家軍北伐到最後的郾城之戰,八年岳家將東征西討中累建戰功的楊再興向岳飛立軍令狀:要提金兀朮之頭來見。並非武藝最高的他數次衝入敵陣,砍殺金軍如瓜切菜,使悍勇著稱的女真騎兵聞風喪膽而退兵。五天後,奉副元帥張憲的命令,楊再興率領三百騎兵充當前哨,在小商河與金兀朮12萬大軍劈面相迎。楊再興這時候可以選擇後退,跟張憲大軍匯合後再迎敵。但他卻要兌現其軍令狀的生死約定,單騎闖營力圖活捉金兀朮。衝鋒陷陣進程中金軍箭飛如蝗,楊再興折斷身上被射中的箭桿繼續衝殺,最後馬陷小商河,被金軍射成人和戰馬屹立河中的「刺蝟」。
這就是血戰小商河的歷史,楊再興300精騎都戰死,斬金軍上千人,堪比斯巴達300勇士力阻波斯皇帝薛西斯十幾萬大軍。金軍撤兵的第二年岳飛遇害。
看楊再興血戰小商河,我有種震撼。最初是看《說岳傳》,作為故事,震撼是讀書當時的感覺,並沒影響我接受魯迅對禮教和所謂國民劣根性的辱罵。細心解讀楊再興在小商河剛直勇猛的表現,可深切瞭解魯迅罵禮教的居心不良。
為什麼在中國禮教德治的家人族民國家會有軍令狀,在公民法治國家有嗎?在我的知識範圍,公民法治國家不讚賞殺身成仁的血氣之勇,軍隊將士的行為不可以逾越法律規定之外。美國軍人打仗敗局已定,即可投降,當戰俘回國一樣受政府善待和家人愛護。但在中國古代禮教傳統下,軍人戰死沙場是一種榮耀。因此楊再興立軍令狀,是「仁義禮智信」禮教倫理習俗下,古代猛將「忠」的行為。
正如西方近代法學家孟德斯鳩在《論法的精神》第十九章中所說:禮教「要每個人時時刻刻都感到對他人負有許多義務」。楊再興可能沒像岳飛那樣修習儒家的君子教誨。兩軍交戰中曾經砍殺岳家將是「各為其主」的勇將品質(誰勇猛不夠或武藝低微,都會被砍殺,這是戰將的命),他不會有抓金兀朮的贖罪心態。他的勇將的良心在小商河血戰中的表現是:不成功便成仁,把金軍趕回他的東北老家去。楊再興清楚地知道:做土匪只是一種生存方式,做岳家將則是他的榮譽。
征戰八年,或許他已能感受到他是被岳飛帶著以兄弟忠義倫理在家國、軍營修道。楊再興做岳家軍山的支脈,岳飛元帥──高德之士──為主峰,禮教造山通脈成功,眾多好漢不是在打家劫舍或殺富濟貧,而是在保家衛國、光宗耀祖。整個岳家軍猶如一個人,岳飛是頭腦,其他將領就是手足、胳膊、腿等,各司其職。如此岳家軍人脈不淤塞,好似一個內外兼修的武林絕頂高手,渾身經絡被打通後氣血通暢。所以,楊再興能數次衝入敵陣,砍殺金軍如瓜切菜,逼退金兵。
楊再興的死和被張憲用作先鋒,都可謂宿命。楊再興馬陷小商河可沒對金兵喊:「我是好漢,執我去見金兀朮」。好漢尋英雄和民族大義,他雖武夫卻不含糊。血戰小商河的歷史可謂安排好的必然。第二年岳飛、岳雲和張憲都得死去,而南宋還要偏安江南約140年。這就是說,大規模戰爭要終結,金國對漢族人當刮目相看,不敢再小瞧。楊再興血戰小商河,被射成刺蝟居然人和馬都不倒。這是一座活生生的雕塑,一人一馬渾身是箭卻巍然屹立不倒,儼然就是岳家軍的寫照。可以說,楊再興300兵士阻真起了攔住金軍10幾萬大軍的作用,多麼震撼人心。
看宋朝,跟漢朝和唐朝都沒得比了。北宋末年皇帝嫖妓,文人貪玩,武官怕死,所以前期用兵上百萬打不過幾萬,兩個皇帝都成為俘虜。但這是儒家理學的問題,並非儒家禮教的孱弱。楊再興無敵的英勇演出,金軍讚嘆:「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儒家禮教維護中原漢族家庭、社會和國家的秩序,並不減弱人的英勇和膽量。楊再興是禮教豐碑中的一座。強盜和招安現象很值得科學研究,卻不是公民哲學或唯物史觀那種不求甚解的淺薄:岳飛不取代皇帝,就是禮教害的。
批判傳統禮教常用鬥爭辯證法。這可謂鬼人詭辯邪術。《論法的精神》第十九章說:「中國鄉村的人和地位高的人所遵守的禮節是相同的;這是養成寬仁溫厚,維持人民內部和平,以及消滅由暴戾性情所產生的一切邪惡的極其適當的方法」。孟德斯鳩特別指出:「中國人禮儀是不能毀滅的。」在中國禮儀和風俗通過文人施教、官吏宣傳、學生讀書,形成了近似法律和宗教的禮教,「成為固定的東西,永遠不能改變」。孟德斯鳩對中國君主制有誤解,但理解禮教很到位。
岳家軍的出色表現,證實儒家禮教不可小覷。楊再興歸降岳飛、報國八年,禮教倫理下,好漢意識依舊。我所知道的岳家軍,紀律嚴明、賞罰分明,全軍將士從主帥岳飛到屬下將領張憲、楊再興等,再到普通士兵,岳飛直接受自母親的「精忠報國」的教誨由上通透到下,就像一個煉功夫的人捧氣灌頂,從百會穴直到雙腳的湧泉穴:元帥、將軍、士兵,各等級的權利義務不可混淆、轉讓、推卸。嚴明的軍紀只是補充細微的禮教,具體落實中華由家而國的「孝忠」倫理,把大大小小的好漢組合得好似一座大的軍山:「1+1>2」。所以岳家軍讓金軍膽寒。
金軍當時的慓悍也是東亞有名,還有此前此後的農民軍有的軍紀也非常嚴明。但女真人當時還基本是牧民的血氣野性之勇,農民是基本反禮教才會起義的。從血戰小商河的歷史,今人可看到禮教的整合力,領悟到魯迅和黨文化批判禮教的「文化暴亂」性質,有如孟德斯鳩所說的那樣:給中國人「以放縱邪惡的便利」。王國維為何在北伐的國民革命勝利前夕自殺?現在看來是國民倫理缺席的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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