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獨父母調查:不怕死 怕老怕病(組圖)

發表:2012-07-30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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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日前,媒體一份對失獨家庭的報導顯示,失獨父母這一群體大多生於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趕上首批執行獨生子女政策,人到中年遭遇獨子夭折。他們表示,養老和疾病成為他們最大的困擾和難關。據估算,中國至少有100萬個失獨家庭,每年新增失獨家庭7.6萬個。


一位失獨母親在網上紀念館給兒子送完午餐哭了起來。兒子去世後,家裡已失去歡樂。


一名失獨母親,舉著她寫給女兒的書《你曾來過》,背後是女兒的鋼琴和畫像


一名失獨父親,滿是皺紋的手裡,捧著兒子小時候玩的玩具。


兒子生前送給媽媽的生日賀卡,小老虎依偎在大老鼠的懷裡。兒子屬虎,媽媽屬鼠。


一位失獨母親家裡的窗簾白天一直拉著。她為孩子治病欠下巨額債務,仍未能挽回孩子的命。


一位失獨家長撫摸著孩子的照片。

失獨父母,這一曾被忽略的群體,正在進入公眾視野。

他們,大多生於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趕上八十年代首批執行獨生子女政策,人到中年遭遇獨子夭折。專家估算,中國至少有100萬個失獨家庭,每年新增失獨家庭7.6萬個。

北京市計畫生育協會數據顯示,截至2012年5月,北京失獨父母人數為7746人,其中農村1269人,城市6477人,「這一人群年齡偏大,精神和身體狀況欠佳,有一定的生活困難」。

記者調查,這些積極響應國家政策的「光榮一代」,除了喪失愛子的孤苦外,如今更擔心疾病、養老等一系列現實難題,但相關幫扶、保障體系滯後。

如何為這一群體提供有效的幫助,如何接手他們原本寄希望於子女身上的未來,成為擺在全社會面前待解的課題。

「兒子,好好看家,我們出去玩兒啦!」

房間空蕩,整潔,甚至像賓館一般一塵不染。

「兒子,我們回來啦!」

房間依然空蕩,整潔,甚至像賓館一般一塵不染。

董毅去世14年了。

心中難過時,董毅父母會離開北京去旅遊。每次離開和返回,都會對著空蕩蕩的房間打招呼。

習慣以「某某媽媽/爸爸」相稱

孩子離開後,董毅的媽媽通過網路,結識了許多同命相憐的家庭。北京的幾家時不時聚一聚,「我們的痛,旁人怎麼能瞭解?」尚未坐定,幾位失獨母親的聲音顫抖起來。

她們習慣以「某某媽媽/爸爸」相稱,很少提及姓名。

「別人這麼叫我們的時候,就感覺孩子還在。」57歲的「小男媽媽」,隨身總帶著一塊手帕,「不知什麼時候眼淚就流下來了。」

「董毅媽媽」挺羨慕「小男媽媽」,「孩子是因病離開的,好歹陪著走完了最後一程。」

1998年,20歲的董毅在去同學聚會的路上遭遇車禍,沒有留下一句話。

「小男媽媽」也會羨慕「董毅媽媽」,董毅去世後,骨灰放在家中,「可以天天守著。」

小男去世後,很快入土為安。6年過去,每當颳風下雨,「小男媽媽」還有止不住的淚,「他一個人在荒郊野外、日晒雨淋,我心疼啊。」

64歲的「孫萌媽媽」,家境富足的她曾一心想為女兒創造更好的未來。

突如其來的疾病奪走女兒26歲的生命,前半生幸福清零,悲痛填滿生活。

大年夜,她端著飯碗突然大哭,丈夫呵斥「這日子還過不過?」她一個人跑到女兒的墓地呆上兩天兩夜,哭著一遍遍撫摸冰涼的墓碑,直到手凍得沒知覺。

女兒去世時,「孫萌媽媽」買下兩塊連著的墓地,準備百年後常伴自己的孩子。

起初,她想和女兒葬在一起,但想起女兒生前說喜歡住大房子,「就不跟她擠了。」

失獨母親的「軟弱」和「悲涼」

45歲的「陽陽媽媽」,情願自己是六七十歲,「那樣可以離陽陽近一些,離現實遠一些。」

孩子走後兩年,老公開始很少回家,「陽陽媽媽」覺察出什麼,但失去孩子的悲傷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她沒有過問。

直到有次深夜想起陽陽的時候,她給老公打電話,得到的回答是「兒子都走了,我跟你沒什麼關係了。」

最後,結婚20年的老公一紙訴狀鬧到法庭,說「夫妻感情破裂,要求分割財產。」

每一次開庭,「陽陽媽媽」都一個人。站在庭上,看著老公在律師和助手的陪同下,控訴婚姻有多麼不幸,「陽陽媽媽」說「對人性心灰意冷」。

一審判決,離婚後房子歸女方,她覺得一切該結束了,沒想到老公又提起上訴。

「孩子沒了老公就是唯一的依靠,就算不能依靠,也不能成為施害者。」「陽陽媽媽」的軟弱讓北京的幾位姐妹又憤怒又心疼,「法律說保護女人,都保護哪裡去了?」

一間不足10平米的平房外搭出個棚子,一半是廚房,一半是吳銳的「臥室」。

失去孩子後,離婚的吳銳寄居在80歲的父母門外,一晃十幾年。

逼仄的斗室內,她和父母在距離電視不足一米處一字排開。

電視裡畫面跳動,他們卻如三尊雕塑。

吳銳的媽媽說,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過。吳銳每個月領到的200元補貼,大多都要用來控制病情,「我們活著,她才活著,那以後呢?」

記者調查北京多位失獨父母,他們孩子都是在十幾歲至二十幾歲之間,因疾病或是意外去世,大多沒有結婚和下一代。

失去孩子那年,孫文霞(化名)39歲,原本有再生一個的機會。孩子生前巨額的治療費,讓她幾乎沒來得及悲傷,就背上債務繼續生活。債務還清已是2011年,孫文霞已快60歲了。

更多的是已沒有生育的機會。

女兒離開後,「孫萌媽媽」曾嘗試過抱養一個孩子。當她走進孤兒院,孩子們「哭喊著我就呆在這裡,我不跟你走。」她的心瞬間涼了,「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

「小男媽媽」說,抱養孩子在失獨群體中並不是太多,「這跟愛心真的沒有關係,父母親總會跟自己離開的孩子比,精神負擔更重。」

害怕「老無所依」的明天

焦慮,時不時在失獨父母心中瀰漫。

談到現狀,他們總會做一組比較:

首先跟失去孩子的年輕父母比他們好歹還年輕,還能生育,還會有孩子,還有希望。「我們呢?」

然後是子女不在身邊的空巢老人不管子女怎麼忙,他們總歸有個盼頭兒。逢年過節,還可以共享天倫。看病抓藥,總還有可以依靠的人。「我們呢?」

接著是沒有子女的孤寡老人他們沒有擁有過,又怎麼會因為失去傷心。再者說,他們可以成為五保戶,成為政策關照對象。「我們呢?」

……

有一天走不動了,生病了不能去掛號,還遭到保姆的欺負……

這是「孫萌媽媽」經常想像的場景,「我不怕死,怕病。」她說。

「錐心泣血,悲天愴地,撮土焚香,母為兒祭。」每年兒子祭日,61歲的「李昭媽媽」都會寫詩寄託哀思,黑體加粗的方塊字堆砌著她對兒子的思念。

「國盛家破今日,老無所依明天」去年的祭詞,李昭媽媽這樣寫道。

養老、醫療,成為大多與共和國同齡的失獨父母,最大的共同焦慮。

新聞裡說北京好點的養老院排號要10年,還說年紀大一些的失獨父母尋找養老院,被對方以「沒人簽字,出了問題誰負責」理由拒之門外。

這些都會讓他們緊張萬分。

調查期間,記者針對失獨父母找養老院向海淀、朝陽、大興等地多家養老院諮詢,得到的答覆是入住養老院一定要有監護人(多為子女)簽字,如果沒有必須有所在街道或工作單位提供的相關證明。

「去哪兒找證明?誰願意管這攤子事兒呢?」失獨父母的擔憂並不是沒有來由,無論是所在社區還是原工作單位,都沒有承擔這項職責的部門。在養老體系本身存在著種種掣肘的背景下,這些失去依靠的父母們無疑更加憂心忡忡。

「即使養老院沒這麼多問題我們也擔心。」「李昭媽媽」腦海中會時常浮現年老的自己出現在養老院裡的樣子,「別人的兒女定期來看望,我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

北京大學人口所教授穆光宗總結,無人養老,無人送終,是很多獨生子女夭亡父母普遍擔憂的殘酷現實。而入住社會養老院又面臨著重複的刺激與傷害。

穆光宗直言,失獨群體的產生是計畫生育政策必然產生的結果,「我們應該善待他們,他們響應國家號召才走到了今天,他們老了,政府應該關心幫助他們,讓他們有自己的家園,讓他們有自己的生活,讓他們有安寧的晚年。」

對「玻璃心」的尷尬救助

失獨群體進入公眾視野後,一組數據被反覆提及:據專家估算,目前全國失獨家庭已超百萬,與此同時,每年新增失獨家庭7.6萬個。

與之對應的是,自2007年我國出臺計畫生育家庭特別扶助制度開始,年滿49週歲、失去獨生子女的父母,按照規定可以每人每月領取不低於100元的扶助金。

在北京,這項補貼自2008年開始發放,數額為每人每月200元,直至亡故。

此外,根據北京各區縣情況,獨生女子亡故後,女方年滿55週歲,男方年滿60週歲,可一次性領取5000元到10000元不等的補貼。

「哦,是領那個死了孩子的補貼是吧,給,填這張表。」「孫萌媽媽」在領取這筆錢時,街道幹部的話再次傷害了原本脆弱的心。

「董毅媽媽」看到區政府計生網站有個「公眾留言」板塊,滿懷希望地留言呼籲關注失獨群體。得到的答覆是「您好,您的建議我們會向有關領導反映,同時感謝您對人口計生工作的關注。」

「根本就不體會我們的感受。」這樣的官方辭令,也讓「董毅媽媽」感到失望。

2008年,因領失獨取補貼要進行公示,「李昭媽媽」跟街道產生激烈的爭執,最終在中國計生協相關領導的干預下才沒有公示。

「一公示,所有人都知道了。」「李昭媽媽」說,「幹嗎還要撕開我們的傷口給別人看。」

「董毅媽媽」說,曾有個公益組織要捐助北京一個生活困難的失獨者,她幫忙聯繫街道,對方回覆「大姐求求您了,我們街道自己救助她,別讓她去成嗎?」

今年的母親節後,中國傳媒大學的研究生廖琦立拍攝關於失獨群體的記錄片,遭到街道計生人員阻撓,不得不改到哈爾濱拍攝,定名《玻璃心》。

11年前規定「必要的幫助」

事實上,2001年底頒布的《人口和計畫生育法》明確規定,獨生子女發生意外傷殘、死亡,其父母不再生育和收養子女的,地方人民政府應當給予必要的幫助。

但「必要的幫助」是什麼,具體誰執行,如何實施,均沒有提及。

「政府是知道這一群體存在的。」2002年前後,《北京文學》社長兼執行總編楊曉升通過對6個失獨家庭的探訪,撰寫了長篇報告文學《只有一個孩子中國獨生子女意外傷害悲情報告》。

這部報告文學的命運同樣悲情,由於種種原因,最終沒有出版。10年過去,楊曉升構想的救助體系依然沒有出現。

来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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