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場面很壯觀,但沒有經過設計的水庫、水渠後來很多都垮蹋了,如河南駐馬店58座水庫連環潰壩造成二十多萬人死亡。(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聯社
58年初我下鄉的農村,經過互助組、初級社、中級社、高級社,已進入聯社。
按照當地的習慣「日出而作」天亮就出工,幹部吹口哨喊:出工了!大家就拿起鋤頭到地裡幹活。大約九點鐘左右回來吃早飯,然後又出工,可能要到中午2∼3點鐘後回來吃午飯,休息一陣,下午出工,然後一直幹到天黑,開始沒加夜班。
我去的第一天早上7點從鄉政府出發走到家長戶,大約9點,正好趕上他們出工,我就跟他們出去勞動了。因為有很多人都已經外出修水庫了,大約有20幾個人,男人少婦女多一些,有的還背著小孩。到了地裡一字排開向前挖地,幹了半天下來我手上全是水泡。挖土半天勞動中間有20分鐘左右休息。休息時婦女一般都幹點活:有的給小孩餵奶、有的打豬草或者納鞋底;男的一般都抽抽煙。技術性強的活是勞動好的男的幹,我幹的活主要有挖土、割麥、打麥、積肥、送肥、栽秧、踩田,有些田裡螞蟥很多,腳上被叮住很難弄下來,很嚇人的。反正總有活幹,一般都不休息除了下大雨。那時是一家一戶,收工回到家農民還要做家務挑水、做飯、餵豬、種自留地,很苦很累的。
我到農村遇到的第一個運動就是打麻雀。50年代開展的愛國衛生運動是針對所謂美帝的細菌戰進行的。四害主要是指的老鼠、麻雀、蒼蠅、蚊子。52年我在上初中時打蒼蠅規定每人每天交10個死蒼蠅,打不到我們就在廁所用棍子夾上10個蒼蠅的幼蟲——蛆裝袋子裡交上去。
1958年2月12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出《關於除四害講衛生的指示》,「要求各地在開展以除「四害」為中心的愛國衛生運動中,必須注意同城鄉生產相結合,必須是群眾的力量和技術力量相結合,使突擊活動與經常工作相結合。提出要在10年或更短一些的時間內,完成消滅蒼蠅、蚊子、老鼠、麻雀的任務。」
到農村後不久,就遇到除四害打麻雀運動。那真是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的群眾運動。全國農村城市6億人,在同一時間三天內全部工作和學習停止,全國人民都來打麻雀。方法是除了獵槍、彈弓外,還用各種辦法敲鑼打鼓大喊大叫發出各種叫聲,嚇得麻雀不敢落地休息,累死它!幾億人的狂喊、呼叫,那真是驚天動地的群眾運動,據說城裡真有麻雀從天上摔下來的。農村沒有造成這樣的效果。第一天我們拿著竹竿趕著、叫著,還有林場的打獵隊,麻雀真的不敢落地不只是麻雀,其它鳥都從樹林裡飛出來了。第2天麻雀累了、也聰明了,不再搭理這些狂叫的人群,停在水田中凸起的泥塊上,站在高高的樹枝上,嘲笑這些不可理喻的人。第二天我也聰明了,不再被愚弄做這種蠢事,在山上暖暖的太陽照射下補了半天瞌睡。聽說重慶大打麻雀後,減少了吃蟲子的麻雀,歌樂山的松樹都長了好多毛毛蟲,聽不到松樹的歌聲了。我記得當時重慶日報有漫畫:小孩到博物館參觀看到麻雀標本不認識,問媽媽這是什麼?幸好沒達到當局要求的結果,不然又有一個物種被滅絕了。據說全國統計打死麻雀2.1億隻,後來又給麻雀平反不算四害了,改為臭蟲。鬧劇乎?
58年初還是聯社,但已經是相當規模的「一大二公」了。「大」就是組織形式大,面積大做事規模大。「公」一切都是公家的、人服公家管,房屋公家可以任意用、任意砸,一切農具、用具可以任意調用。
人民公社
我經歷的第二個運動是「人民公社化運動」可能中共覺得聯社的「一大二公」還不夠,要跑步進入共產主義。58年夏,成立人民公社。取消一家一戶的生活方式、取消自留地。要農民敲鑼打鼓「歡天喜地」的把各家裡養的豬、雞、兔等一切家畜、家禽、糧食甚至一小點油,鍋等炊具都交了,後來煉鋼時門框上的鎖、門扣都交了,農戶大門都有繩子拴上,好在當時沒有小偷,也沒有可偷的東西。
人民公社第一個優越性就是大食堂,大食堂吃飯不要錢,哪裡有糧公社開條子就可以去挑,外出辦事開條子走到哪就可吃飯不交錢。開始一個食堂百多人吃飯,後來越來越大一個食堂3∼4百人吃飯。大食堂用瓮子鍋煮飯。瓮子鍋就是在灶上放一口大鐵鍋,沿鍋口用磚砌成與鍋口一樣大的深深的圓柱,這樣的鍋煮出的蘿蔔都是黃的苦的,因為上面沒有火是烘熟的。人民公社初期大食堂真的吃了幾天包穀乾飯,後來越來越稀。58年是豐年,但豐年不豐收,因為大量勞動力修水利,早稻勉強收回來了,下半年全民煉鋼,晚稻和紅薯基本上爛在地裡了。那時地裡爛的糧食,也沒有人敢去撿,直到完全不行了才敢去撿一點。我的家長就撿了一些爛紅薯熬成紅苕糖送給我,雖說苦甜苦甜的在完全沒有糖油供應的農村也算不錯了。一開春就沒有糧了,由國家按每人每天2兩定量,還經常不能按時得到。吃胡豆數顆顆,二兩穀子炒一下連殼磨成粉撒到菜水裡,沉到水裡像沙子,水完全是清的,叫「大禍清水湯」一點不錯。而且這碗水按名冊發,不出工的沒有,不聽領導話的沒有,為了這碗湯還得拖著腫大的腳(多數人得腫病)白天晚上幹,不然不但得不到這碗清水湯,還得「拔白旗」埃批鬥。更慘的是在農村實行「封火」,不准生火,民兵巡查看見有火或冒煙,衝進屋把燒的東西(說是偷糧煮其實主要是燒水)扔出來,還打人。也就是不能燒水洗臉、燙腳、喝開水、取暖等。恐怕農奴也沒有這樣悲慘。實在沒吃的61年宣布准許農民開荒,不准種糧只能種菜。真有少數膽大而又能吃苦的人,開荒種南瓜,等到南瓜開花時,又宣布收歸食堂了。社員光著腳走到食堂領點菜湯,拿回家都冷了,喝下去一點不管用,遇到下雨有時摔一跤就什麼都沒有了。我們那裡59年也開始餓死人了,60年餓死得最多。61年取消「封火」的政策,要稍好一點。
並且農業八字方針「水、土、肥、種、密、早、工、管」已經貫徹。「水」是第一位,剛過年就開始大修水利了,主要修水庫和水渠。先是男勞力去,自帶工具、被蓋、口糧,沒有工資由原生產隊記工分。後來婦女也組成了「娘子軍」連,工地場面很壯觀:紅旗飄飄一對對挑土、運泥的隊伍來來往往好不熱鬧。這些水庫和水渠沒有經過科學設計,後來很多垮蹋了,如1975年河南駐馬店水庫58座水庫連環潰壩,造成二十多萬人死亡,這不是水利是「水害」?人都死光了,後來生產隊留下的老弱承擔所有生產任務。
第二個字「土」就是深耕,挖幾尺深,把生土都翻上來,熟土反而翻到地下,很累也極不利於農業生產。
第三個字「肥」,大量積肥,肥有兩個來源:一是鏟地皮叫「千腳泥」;一是推倒農民住的土牆屋,說是氮肥,還敲鑼打鼓到公社報喜,積了多少萬斤肥。試驗田更要肥,把糞水倒在田裡,用人主要老人和婦女,我也參加了,手裡杵著棍子用腿在水田裡踩,把糞踩到泥裡,因腳下是糞蒸氣,上面是太陽曬,我手上臉上都長了瘡,也有中糞毒的。
「密」,就是密植,就是越密越好,就是所謂一萬棵比一千棵多,不管那一棵結沒結籽。農民種稻幾千年來每畝地只需幾斤種子,現在強迫要用幾十斤,以前秧苗要長到一尺多才拔起來,洗淨根上的泥,挑到田邊撒在大田裡,插秧時秧距一尺多,一挑夠插一大片。勞動強度不大。現在插秧要求「方一寸、鏟鏟秧」。就是秧苗剛吐芽1寸左右,手拔不出來,只得用鏟子連泥土一起鏟起挑到大田裡,一挑死沉死沉的,插秧時按方1寸的距離。其實不是插秧,只是拿一塊帶泥的秧放在田裡。大田必須非常平整,水深處秧苗會被淹死了,水淺處又會被曬死,成活出來的秧苗像癩子頭髮,成活率很低。而且密集到方一寸就是長出來的,也不能發櫱,這是當時種水稻的主要方法。大躍進還發明瞭機械化方法叫「水直播」,就是用大楠竹,把中間竹節的間隔打掉,成為一個中空的竹筒,再在旁邊每一寸打一個洞,然後把泡好的稻種放到竹筒裡,兩頭兩個人抬著,中間一個人敲打竹筒,敲一下就掉出多少不等幾粒種子,掉到水裡叫做「水直播」。掉出來種子不均勻而且多浮於水面不落土,自然不會生長,純粹是浪費。其他各種作物也都超級密植,如玉米(包穀),農民種玉米,以前講的「要想包穀結,不准葉挨葉;要想包穀大,橫順一鋤把(1.5米多),那時強迫密到半米左右,就只光長桿不結玉米棒子,我在農村就吃過用玉米心打碎磨爛做的粑。路邊播種的稻麥,一定要與大路垂直,這樣領導過路才好看,不垂直的要拔起來從新栽,這樣不但增加了勞動強度而且也浪費了種子。經常加夜班,加班不讓睡覺還得燒掉好多竹竿(打火把),不然看不見根本無法幹農活。(想起教科書中的《半夜雞叫》一定是假的)晚上除了加班外,還要做清潔把垃圾堆起燒成灰是肥料,鏟地皮叫「千腳泥」也是肥料。還要掃盲讀書、開會「拔白旗」,就是批判不積極的人。我是下定決心來吃苦建設農村的,但這樣吃苦除了破壞生產,累死也不能改善農民的生活,感到壓抑。我們幾個知青曾經議論想向中央反映,幸好只是說說,否則早就被打成反革命了。
「早」,為了早。併紅苕種,地溫不夠就在地下挖坑燒火,像燒炕一樣。在未過完年的農閒季節,已在加班加點幹,已經很忙了。
這樣八字方針的執行給農村帶來了很大的損害嚴重影響產量。我問農民說:現在畝產幾十萬斤怎麼還餓肚子?他們說像以前那樣種,今年風調雨順,能產6∼7百斤,現在這樣搞哪有什麼產量。畝產萬斤實際是報出來的,造假造出來的,上面要求報多少就得報多少。我認識一個會計在報產量時,他說別的隊報幾千斤,我想以後交公糧怎麼交得出來,實在不敢報太多,按實際產量報肯定要被「拔白旗」批判,就報了1千斤。最後大家無法都報了幾千斤,他堅決不報,就給他辦學習班,實際就是隔離起來不讓回家,要他解放思想:為什麼其他隊產量都是幾千斤,你們是不是想瞞產私分?他沒辦法,就提出要到高產隊參觀學習,去那裡確實看到保管室裡用席子圍成的糧食垛子都冒尖,他認為不可能就站在梯子上用手往下一摸,結果除尖上是糧食外,下面是用木板架起的是空的。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大家心知肚明,這才放他回家了。
產量造假除庫房造假外,地裡也做假。據我看到、聽到一般有幾種情況,一種是幾塊成熟的田裡的稻子移栽到一塊田,毛參觀郫縣紅光公社就是用這種方法,還將收的穀子來回挑來反覆過秤。有一個縣,縣宣傳科一個科員提出了一個好主意:將蘆葦桿砍下來密密的插在田裡,再將很多田裡的穀穗割下來綁在蘆葦桿上,放一個小孩坐在上面照像。這些照片在當時的報上我看到過。後來這個科員被提拔當了縣委書記。人可以騙,實際收益不能騙。這樣的結果是公社化半年多後,到59年就開始餓死人了。
那時成人男子一天10工分(1工分1分錢)婦女8分、小孩只有4~6分,窮了什麼程度可想而知,那時年年結算都是社員倒欠國家幾百元,可這些社員都是全家勞動:七、八歲小孩就打豬草,八十歲老太太還曬糧、選種。而且是在半饑餓中夜以繼日的幹,居然還欠款。被誰剝削了?!
中共「打土豪,分田地」的口號欺騙農民參加「革命」,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這種最野蠻的方式,也就是用農民的血肉為黨奪了政權。掌權後,中共發動土改運動利用農民想得到屬於自己的土地願望去鬥去殺地主,等把地搶到手後,馬上就用「合作化」的辦法把土地從農民手中奪回,而且把所有參加分地的農民定為「農村戶口」,從此不准自由種地、不准進城買糧、賣糧、不准經商、小孩不准進城上學、甚至於餓死也不准進城要飯,農民世代只能當農民,對農民的這種歧視是幾千年來沒有過的。到了人民公社更是連生火做飯、燒水的自由都沒有了。連一小塊自留地也被沒收了真是無立錐之地。
它們用什麼來號召(欺騙)農民呢?就是承諾給農民土地,叫「耕者有其田」。為了中共承諾的這點甜頭,農民付出了幾千萬的生命,得到的回報是什麼呢?它沒有給農民土地,它讓農民去殺地主,搶地主的地,所謂的「土地改革」。搶來土地後,馬上就是「合作化」,規定土地為集體所有。就像人民政府、人民軍隊、人民法院、人民銀行、人民醫院、都是人民所有,但沒有一樣屬於人民,都屬於黨一樣,集體所有的土地也是屬於黨。
黨給農民的第一個恩賜就是「農村戶口」,凡是分到地的農民都屬於「農村戶口」從此以後不能進城務工、買糧、小孩不能進城讀書,世世代代都只能是農村戶口。對比沒有被中共占領的中華民國臺灣省,是政府出錢買地主的地,分給農民,農民對土地有使用權,所有權。分地後不想當農民的可以賣了地進城,經商、務工。
中共治下的農民對土地既無所有權,也無使用權。種什麼?怎麼種?留多少、賣多少價,都由黨說了算,農民要吃一點自己種的糧,就叫瞞產私分,是犯法的,要挨批鬥。
58年我在農村的時候,那時知青是分到農民家裡住,我住在生產隊黨支部書記家裡,叫他哥哥,他的母親我也叫媽媽。記得五月份書記到縣裡開會去了。剛剛收了小麥好的都上交了,因為很多農民家裡都沒有糧了,生產隊長給每家分一升剩下的麥腳腳。媽媽問我你哥不在,分的這個糧敢不敢要啊?我也受到極左思想教育說,私分糧可能不敢要吧,她說現在家裡真的一點糧都沒有了,不要的話我就到女兒家去幾天,你在家裡就只有吃自留裡的窩筍,這樣我就吃了一個星期的萵筍葉當飯。
民國時候的農民,沒有土地的佃農是按三七開或四六開交租,大部分還是留下農民自己所有,遇到天災還減免。有地的自耕農基本上收糧就自有,政府只收很少的公糧。有農民對我講,那時上公糧,隨便提個口袋裝上就夠了。現在是打著紅旗排著長隊挑擔上糧。到大躍進時代,更是連種子糧、口糧全部交完,再由政府反銷給每人每天二兩原糧(四川地區),有時一兩糧都不給。例如中央要涪陵專區支持上海,就把所有通騾馬車的地方的糧食全部搜走,順長江送到上海,本地農民45天不供一顆糧,餓死好多人。這是當時的涪陵地委專員給我講的。
在那個計畫經濟物資緊缺的年代,農村戶口更可憐了。城市居民每月每人有19斤糧、半斤肉、半斤油、幾兩糕點,雖吃不飽,也得月月有。農村戶口就不一樣了,肉油糖完全沒有,說每天二兩原糧即每月6斤,時常沒有供應。我當時在農村教書每月18斤原糧發17.2斤糧票,肉油等其他供應也是全都沒有。
責任編輯:傅龍山 来源:看中國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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