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斑斑 记者撕开兰州假股市黑幕

发表:2003-08-29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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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全国的兰州集资诈骗系列案所涉14个案件,到目前已有4个作出了一审判决,11人以集资诈骗罪分别被判处无期徒刑和4至15年有期徒刑,其余案件还在进一步审理中。今年4月20日,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其中涉案金额最大的一宗“徐继兰徐继峰集资诈骗案”。

  在震惊于犯罪分子虚设股市、骗人钱财之胆大妄为的同时,很少有人知道,这一系列惊天大案的揭露乃是缘于两名记者的一篇报道,而这两名记者揭开黑幕的过程又是那样惊心动魄。中央电视台《讲述》栏目日前首次报道了兰州集资诈骗系列案被揭露的过程。

  ■股民控诉血泪斑斑   兰州证券诈骗案的揭露,缘于2001年2月两名记者的一篇石破天惊的报道。

  王克勤,甘肃兰州人,中国经济时报高级记者,报道兰州证券诈骗案时任甘肃经济日报社新闻三部主任。

  2000年11月上旬的一天下午,一个年约50多岁叫李学仁的人来找王克勤,说自己做生意赚了点钱,被证券公司的人拉去炒股,近两年,50万元钱在那家公司里被洗得干干净净。当时王克勤不以为然:股市投资有风险,有赔有赚很正常。

  但紧接着,又有更多股民来找王克勤,哭诉同样的遭遇。一个叫张东萍的老太太,一年间五六万元养老钱就没了。有个叫李金花的老太太,把家里准备为儿子娶媳妇、买房子的钱拿去炒股,最后全被洗干净了。她怕家里人伤心,每天从股市回来,都对患有心脏病的丈夫说,行情不错,在赚钱;二十八九岁的儿子让妈妈把股市上赚的钱取些回来买房子准备结婚,身无分文的李老太万般无奈,跳黄河自杀,所幸被人救起……   一周内,王克勤接到了10多位股民的投诉。他们说:每当股市行情看涨时,他们所在的证券公司总会出现停电、死机、系统紊乱等故障;而当股票下跌时,也无法及时抛出股票,没一个股民赚钱。

  王克勤来到装修得非常漂亮的金业公司,整整一层楼,每个房间里都有若干电脑,一些挂胸牌、西装革履的经纪人、操盘手,据说不少是财经和经济专业的大学生。王克勤自称是下岗职工,想来炒股。接待人员表示非常欢迎,所有手续全由他们代办,股民只需把身份证和钱拿来就行。他们对王克勤说:快入市早入市,就能抓到好股票、好行情,很快就能赚钱;若是犹豫就会失去很多机会。

  王克勤发现,这些“上市”公司有的是信息公司,有的是商贸公司,经营范围有的是中介、信息咨询,有的是建筑、五金等等。正当他准备深入调查时,一个电话敲响他的耳鼓:奉劝你别再调查了,这事谁都摆不平,你一个小小的记者更管不了。

  与此同时,一些股民也向他反映说:他们到政府或公安机关报案,这些公司的人知道后,持各种凶器到他们家去进行恐吓、威胁,扬言要把某某的孩子做掉,把某某做掉……   没想到这背后竟是如此黑幕!王克勤不禁毛骨悚然。妻子劝他:你有时间管这事,还不如到外面打个工给家里赚点钱。可想到那些股民的遭遇,王克勤心里气愤难平。面对这样的现象,自己作为一名记者如果视而不见,会一辈子在“良知”二字面前羞愧难安。他决心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

  ■上门采访遭遇威胁   对股民投诉的这些公司进行调查后,王克勤发现,它们都没有中国证监会颁发的“证券经营许可证”及股票交易席位号,也就是说,根本没有资格进行证券交易。他又找证券专家和一些业内人士咨询。华夏、国泰、君安证券公司的一些经理、高管都向王克勤反映,兰州有多家证券黑市跟真股市没有任何关系--与深圳和上海证交所根本没有联线,他们只是通过卫星接收器、互联网或有线电视接收股市行情,建成一个模拟的股票交易系统,所谓的买入、卖出不过是掩人耳目。“股民”的钱只是装进了这些所谓证券公司老板的腰包,根本就没有参与股票投资,更谈不上赚与赔了。

  王克勤听了,万分震惊。

  为使采访客观公正,王克勤约见那些“黑股市”的经理。经理没约来,却接到一个经理的电话:王记者,这事你别管了,管了对你没好处,你也管不了,咱们都是为挣钱,你开个价,多少钱能使你停止调查?30万?王克勤回答说:你给多少钱都不行,我管到底了!   此时,另一家公司的副经理却主动打电话约王克勤见面。王克勤如约来到该公司的6楼办公室。屋里站着四个身着黑西装、留着板寸头、体格健壮的年轻人,王克勤不禁暗暗发怵。为稳定情绪,他点燃一支烟说:我今天是来搞调查的,你们这算什么意思?若怕死,我就不会来了。

  对方可能觉得四条大汉对一个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确实没什么意义。于是那位副经理遣走两人,在王克勤身边坐下说:我欢迎你来采访。但你要清楚,稳定压倒一切,这些股民到处上访,制造社会不安定因素,有悖于国家安定团结的大局。作为记者,你只能为国家帮忙,不能给国家添乱。

  王克勤反驳他说:你不用讲这个,我在甘肃省人民政府的院子里整整工作了15年,论政策论思想,论法规论方针,我身上熏出来的味道都比你大。我今天是来调查证券问题的,你把这些事给我讲清楚:一,你们的钱到底是否跟深圳交易所和上海交易所交易有关?二,你们有否营业执照和证券经营许可证?三,你们到底是怎么交易、经营的?   副经理答,我不能讲,这都由我们老大说了算。王克勤说,你联系你们老大,我要见他。对方又说老大忙,没时间。

  这次正面接触后,王克勤和家人就开始不断接到恐吓电话。他的妻子倍感不安,见劝阻无效,就召集亲友,对他开了一次“批斗会”。小姨子、小舅子及王克勤的几个同学,轮番对他进行“批斗”,帮他分析利害。同学说:克勤啊,我们都是30多岁了,这年龄没必要这样冲锋陷阵,应该认认真真顾家顾业,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小舅子说:姐夫,你自己不想活可以,但你不能不顾我外甥和我姐姐的生死。

  此情此景,令王克勤对妻儿心生愧疚,只好“妥协”:那就把这事先搁着吧。

  可第二天,受害“股民”的一个电话,又把王克勤叫了出去。妻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说:王克勤,你是对的,你做的是善事,是正义的,但要考虑我们和你自己的安全。

  ■送走妻儿决一死战   2000年12月中下旬,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王宏加入进来,成了王克勤的生死兄弟。

  为掌握更多受害“股民”的情况,12月底,王克勤设计了一份《股民调查表》,先后复印了近千份。调查表发下去,一周后收回了大半。

  然而那些诈骗公司扬言:王克勤是骗子,是利用股民的调查表讹诈证券公司。他们恐吓“股民”说:谁把调查表交给证券公司,就退钱给谁;谁若不交调查表,就血洗谁的家。受诈骗公司的蛊惑和威胁,一些“股民”向甘肃省政府递交了一份上访信,告王克勤制造社会不安定因素,发动股民闹事。

  一天中午,王克勤在报社所在的省政府门口被十几个人突然包围,他们说:王记者,你把调查表退给我们,我们再也不申诉上访了。他们想把调查表拿回去,跟证券公司谈判退钱。就在王克勤回到报社商量怎么办时,一个“股民”来电话提醒说:调查表不能退!若退了,那些证券公司的老板就会拿着调查表对更多的“股民”说,是他们花了很多钱才把调查表买回来的。那你就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随着采访不断深入,王克勤受到的恐吓也不断升级。2001年元旦,王克勤邀请了十多位“股民”到他的办公室座谈。座谈中接到一个恐吓电话:王克勤,这事你不要再管了!散会后,又接到一个恶狠狠的电话:王克勤,你不要命了!王克勤毫不示弱:我是不要命了,我的头就在手里拎着呢,你们可随时来取。

  面对不断的恐吓电话,为防止意外,王克勤在腊月二十三那天,把妻儿送上了公共汽车。

  ■冲破险阻揭开黑幕   送走妻儿,熬了四天四夜,王克勤和王宏终于在腊月二十八那天写完了稿子。两天后,就是万家团圆的除夕夜。这是王克勤结婚12年来和妻子分开的惟一一个除夕。是夜,他怕家里的电话被不法分子监控,暴露妻儿住地,专门跑到楼下用公用电话给远方的妻子打电话。他说,我们都是好人,好人会一生平安的。

  2001年2月3日,王克勤接到王宏的电话:《中国经济时报》于当天发表了他们采写的报道《兰州证券狂洗“股民”》。文章发表后,立即引起极大关注,王克勤承受了更大的压力。2月9日,王克勤的传呼机上收到一条留言:王克勤,我们已知道你家地址,今晚来接你的老婆孩子。片刻,他又接到一个电话:我们要血洗你家!王克勤立即报案。当天,4个身着便衣的刑警住进了他家。妻儿仍在外地,王克勤没敢和她们联系。翌日,刑警改为暗中保护。

  一天下午,王克勤在办公室处理稿件,接到一个股市经纪人打来的电话:王记者,有个公司的老板扬言要用500万买你的人头,你可要小心啊。王克勤心中一凛,觉得自己要有所准备,于是在电脑上敲了两份遗嘱。给父母写的是: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我可能不在人世了。我从小受父亲教育,要做正直的人,好男儿应该报效国家,为平民百姓多做好事,多做善事,我没有辜负父母的养育和教导……。给妻儿写的是:我对不住妻子孩子,你嫁了这样一个不要命的丈夫,希望你们很好地活下去……。他把这封没有日期的遗书存进软盘,交给了妹妹,但没告诉她那是遗书。

  《兰州证券狂洗“股民”》一文发表后,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朱镕基同志连续作出重要批示,甘肃省委、省政府展开了全省性的专项打黑斗争。王克勤和王宏的这篇文章,把近150名犯罪分子送进了囚牢。紧接着,全国26个城市也整顿清理了数百家黑证券市场。兰州证券诈骗案因此成为2001年“全国经济秩序整顿第一大案”。(北京日报 文/王克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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