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自杀
13层倒楼的一根柱子的自述
我是去年出生的,到我自杀之前,已经满周岁了。我从出生开始,就在一个灰蒙蒙的世界中,当然,我已经习惯于这种灰蒙蒙,所以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或不舒服。但在几个月前当我被运到了莲花河畔的工地现场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位老前辈,也是一个柱子,和他的接触,才让我产生了自杀的勇气和责任感,所以,我说这次自杀的行为完全是主动的,没有任何外界压力和强迫的因素。
这位老前辈在工地的时候,和我躺的位置非常近,我们头对着头,所以没有事情的时候,我们就聊天。他已经满五岁了,所以是名副其实的老前辈。我问他为什么现在才被派上用场,他说,有些事情你还不懂,即使作为一根柱子,光会直挺挺的还不够,还要学会弯腰,而他不会弯腰,所以才被闲置了那么长时间,而他的一些会弯腰的朋友们早成了某些大厦的栋梁了。他说的这些话我当时真的不懂,但现在有些懂了,我不知道如果我能够早一点懂得这些道理,是不是就不能走上这条绝路了,当然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
有一天我和这位老前辈聊天的时候,问他肚子里那个黑黑的东西是什么,他说那是铁丝,我说铁丝是干什么用的啊?他告诉我,铁丝是增加柱子的韧性和力量的,使这个柱子能够承受来自不同方向的力,否则这个柱子就 很容易折断。我说那么说来铁丝是不是很重要啊?他说,那当然了,铁丝就是一个柱子的筋骨,没有铁丝这个柱子就成了豆腐渣了。我问他,我的肚子里怎么没有铁丝啊,他说可能是因为"与时俱进"的原因吧。可能是因为人们越来越聪明了,所以发明出了没有铁丝的柱子。我虽然觉得做为新一代产品而骄傲了一会儿,但是后来还是对我的那位有铁丝的前辈羡慕的不得了。等到后来我遇到了一位更老的前辈,才知道他更了不起,肚子里居然有钢筋。虽然我很羡慕肚子里有铁丝或钢筋的前辈,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直到有一天,施工老板的小舅子开着一辆"什么马"的车在施工现场,那个"什么马"不知怎么向我们冲过来了,我被擦掉了半边脸,而那位有钢筋了老老前辈一下子就把那个马给顶回去了,让我从此对老老前辈彻底服气了。这位小舅子平时没有人教训他们,不是在我们头上踩就是对我们吐痰,这回没有了脾气,骂了几句,叫人把那辆什么马给拖走了。
扯得太远了,再回到主题上。等到这栋楼的地基打完了,我就站在了目前的这个位置上,听人家说,我这是个关键位置,所以一不小心,我也成了栋梁了。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很不错,但随着楼层的加高,我就有些吃不消了。而且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这个力不是全部从正上方来的,而是有从斜侧方的力向我压来,让我感到头闷,气短。我就找我那位老前辈问怎么回事,可不幸的是那位前辈被放在了很远的地方,和他说话不太方便了。勉强联系上之后,他告诉我要好好坚持,能够成为栋梁多不容易啊,他还羡慕我呢。我只好咬着牙坚持。我真搞不明白,栋梁有什么好,为什么那些多人要当栋梁。
我吃不消,旁边有些柱子也吃不消,只不过他们不吭声,不过看样子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因为这栋楼马上就完工了,之后就有人要入住。我想,反正我们都坚持不了几个月了,等到人们住进了,我们再完蛋的话,那罪就更大了,所以就和其它的柱子商量着:要是坚持不下去,就赶早想办法,免得死那么多人 。大多数柱子说,唉!别管那么多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反正活一天算一天,再说我们也好不容易熬到这个位置上,就这样走了,有点太可惜了。而有的柱子干脆反对,只有个别的柱子同意我的想法。但不幸的是,我们的谈话被其它的一些同志听到了,结果招来了大家共同的指责。我旁边的一块砖头说:"你小子想当出头的椽子是不是,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你是蒋彦永,你是黄金高是不是?!你TMD不行早吱声啊,别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孬种!你想死,我们还不想死呢!再说,楼到时候塌了就塌了,关我们屁事啊!大家好不容易混到这个份上,能活一天,就活一天。你知道这个楼一平方就一万八,我们能混到这一步多不容易啊,怎么还能管那么多呢?!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你完蛋了,我们怎么办?"
我不敢再提完蛋的事,但我不知道蒋彦永和黄金高是什么样的柱子,有一天就问那个肚子里有铁丝的前辈,他告诉我黄金高和蒋彦永的故事。原来黄金高是个反腐败的县书记,因为给《人民网》上书揭露腐败被判无期了,理由是"腐败";那个蒋彦永是个军医,因为把"萨斯"的事情给捅了出去,虽然中国的人因此少死了很多,但他本人却没有了自由。我说那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啊,老前辈说,我也说不好,可能是因为黄和蒋的行为,对党这栋大楼来说等于是让这个大楼提前塌下来一样吧。我没有吭声,但我又不敢问那块砖头。但我知道我还没有那两位的勇气,因为我是真的熬不住了,只是不想死那么多人而提前一点而已,而那两位还能熬得住而不去熬,所以在我的心中,这两位真的是英雄。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成了整栋楼中的谈论焦点。当然大部分人对我嗤之以鼻,听说已经有的人通过各种途径把我的言论通知到那位开发商,要求把我给撤换后抓起来。开发商的反应是这样的,工程量太大了,再说他已经这样干了那么多年了,还没有楼在未施工完前坍塌的个案,所以就把这事放在了一边。但一段时间之后,大家仍然对我有敌意,说我要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却丝毫不体会我的艰难。
就在我自杀的前几天,我把我的决定和那位老前辈说了,他没有声明和我共同自杀,但也没有把这事告密,所以,我要对我这位唯一的朋友表示我的感激。
自杀的那天,有个民工正在打电话,从他的回话和神态来看好象是被女朋友给甩了。打完电话后他大喊了一声,朝我的腰上踹了一脚,这个力量让我的自杀决心一瞬间坚定了。于是我倒下去了,但我却忘记了再坚持一会儿,让他离开危险区。而这个疏忽也成了我永远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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