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淮河 再次驚心

發表:2004-05-31 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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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日到8日,南京大學學生記者團111人分為10組,奔赴淮河干支流沿岸的豫、皖、蘇、魯4省近20個縣市進行新聞調查。當此之時,恰逢淮河治污十週年。

  ■10年前,即1994年5月24日國家正式宣布治理淮河污染。時間漫長,治淮在曲折中前行。

  行走淮河

  在淮河,不知為什麼,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不是觸目驚心的河水,而是湛藍的天空下大片綻放的嫣紅花朵。

  對於我們這個記者團的到來,深受污染之害的淮民們沒有流露出太多的好奇和希冀。10年來,淮河兩岸的農民、漁民、船民、市民,已見過太多的記者。現在他們認為,新聞幫不了他們。

  儘管如此,站在這條曾經哺育過孔子、孟子、老子、莊子、墨子,閃耀過偉大文明之光的河流旁,我們仍然感到自己有責任記錄下這些--有關淮河流域的真實狀況。

  學生記者團錢凱、王偉、施為飛、姜敏、張錦麗、王薇薇、舒克詣暄、史張丹、武娜、徐芹、丁翔及指導教師劉源,在河南桐柏報導--

  淮河源,污染初顯端倪

  自太白頂出發,浩浩蕩蕩,匯聚一百四十條支流,淮河水一去兩千里。

  淮河之源,在桐柏山第一高峰。這裡,淮源曾經有過的傳說---禹王治水、井鎖水母……大都希望水能帶來萬世福澤。

  八角小寺淮祖廟,靜臥桐柏山下。在這裡,淮河袒露了最初的模樣:淮井裡,清水汩汩,甜美輕靈。就是這樣的水,孕育了中原幾千年的文明。

  誰能想到,在下游歷盡污染的淮水,在這裡卻是如此明淨澄澈。

  「我們這裡水一直都這樣乾淨的啊!我二十幾年前在山上放牛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當問及淮河污染的情況時,桐柏縣月河鎮瀋家村的小楊這樣說,他對何謂污染沒有概念。

  但也有當地其他農民講,前幾年這裡的水質並不理想。當時淮河源頭有個造紙廠,由於污染嚴重,很快就被勒令關閉,之後水質才慢慢恢復。

  順流而下,到吳城鎮吳城大橋下,情況看來似乎也還好:一條流入淮河的小河,水面清亮,陣陣細波泛著銀光。

  「水看起來倒是乾淨,就是不能喝,」住在橋頭的鄧阿姨訴著苦水,「吳城附近各種資源都很豐富,礦場也多,小河附近就有一座鹼礦,由於污染,這條河裡的魚都很小,長不大。」

  在興業金礦,礦池內的排水管正在排出厚厚的泥漿狀液體,池底堆積著大量白色的泥漿。公司基建科的王科長稱,礦場只是粗加工,污染並不很嚴重,同時,該礦場已投資80多萬建造了污水處理池,循環使用的污水不會直接外排。記者也看到,洗礦池是圍起來的,污水並沒有流入淮河。

  但是,在當地一位肖姓農民的指引下,後山礦場的一條小河溝呈現在我們面前,正從礦上流淌下來的溝水黃綠相間,頗為異樣。

  就是在這裡,淮河的污染初露端倪。

  淮河源下去約20公里,在吳城鹼礦,記者走進了礦區,一路上,土地都呈黑色,附近村子的居民房子、門窗同樣是黑色的。遠遠看去,礦場的鐵質鍋爐被腐蝕得殘破不堪。黃色的泡沫從鍋爐中不斷冒出,夾雜著強烈的刺激性酸味,揚起的陣陣酸霧讓人不得不放棄接近鍋爐的念頭。

  一個工人捋捋頭髮說:「你們如果要染頭髮的話,不用花錢---只要到我們鹼礦工作一個月,頭髮就全變成黃色了。」

  鹼廠後面有一個很大的排污口,遠遠看去污水流成了一條銀色的河流,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鄧莊村正在犁地的華姓農民告訴我們:「這邊的農田一般能有六七百斤的收成,在鹼礦旁邊的只能收二三百斤,污染嚴重的200斤都收不到,吃都不夠。」

  「收成少了,他們怎麼補償呢?」

  「補償是有的,按被污染的程度補償,有補六成的,有補四成的,也有全補的--可是,這扣扣那扣扣,實際拿來到手也只剩一半了。」

  娘家住在鹼廠附近的余清玲這樣形容鹼廠的髒:「白衣服根本不能穿,穿上一會就髒得很,我們這裡都穿深色的衣服。」她說,這裡的自來水有很重的鹼味,根本不能喝。

  在河南、湖北交界處的淮河大橋,一位姓胡的湖北人向我們反映,鹼廠經常偷排污水:「平時把污水存在自己的蓄污水池裡,趕上下大雨的夜裡連夜排放。只要第二天早上看到漂著一層死魚蝦,就知道他們又排了。他們排的時候,衣服也不能洗,都會爛掉的。那幾天,水都是白白的,像牛奶一樣,有時還泛黃,嗆得厲害。」

  胡皺著眉頭,做了一個掩口捂鼻的動作。

  學生記者團楊琨、高小琪、王勇、胡亞、馬曉、李婷、陳雪姣、郭沫洋、葉蕾、姚冬琴、毛穎捷、張佳容及指導教師杜駿飛,在河南鹿邑報導--

  皮革廠叫苦

  鹿邑,豫東平原上一個普通的農業縣。淮河支流之一的渦河從其腹地緩緩流過,這是一條哺育過老子哲學的古老河流。

  「沒有人來管,誰來也不中!」採訪時,村民們不斷重複著這句話。

  5月4日,鹿邑縣城北的渦河一段,泛著白沫的一潭褐紅色死水。安靜的河面下,看不見一條魚或一根水草,只有群集的紅色小蟲。

  沿著河岸行走,隨處可見堆放已久的生活垃圾。

  「他們都把垃圾直接往河裡倒。」10歲小女孩楊冰潔顯出與年齡不相稱的嚴肅,她曾因掉入河中導致皮膚發炎,「有人撈過,可是馬上又倒滿了。」

  污染導致了沿河居民依靠井水來維持飲用和灌溉,更導致渦河理所當然地成為「排污溝」。生活垃圾亂倒,生活污水肆意排放,農藥和化肥不合理使用---這一切都加劇了河水的污染。農業局農技站負責人段文卿告訴我們,當地部分農民為了使農作物產量提高,不惜使用諸如甲胺磷這樣的違禁農藥。

  問及水污染從何而來,大多數人的說法都是--「上游」。開封、太康以及鹿邑境內的玄武鎮是當地人認定的污染來源。可是,河邊滿目皆是的生活垃圾卻無人關注。

  污染是這裡的村民痛恨的,但是他們卻對自己親手製造的污染渾然不覺。

  玄武鎮。興盛的皮革加工業給鎮上帶來了財富,卻讓環境付出高昂的代價。

  鞋城皮革集團的污水處理廠負責人劉明才滿腹委屈:企業沒有補助,不給政策傾斜,又要排污環保,實在是難。價位高出一毛錢都會失去競爭力。

  皮革廠曾經險些因污染問題而被勒令停產,此後才從荷蘭引進了價值1500多萬的污水處理設備。可是每天近萬元的運作成本無疑是高昂的。顯然,從企業的角度出發,若治污不能與對企業環保的資助相結合,企業對於污水治理只能望而止步。

  5月4日下午5點,記者在一條叫做「小紅河」的支流邊看到,鞋城皮革廠出來的化學沉澱物、各類雜質隨意堆放在河岸邊,基本已沒入水中,水流不時將污染物衝進水中。河水呈現明顯的暗紅色,河道兩岸分布著凝固的結晶體。

  鹿邑縣水利局設計部武豪科長,在談及水污染問題時說,他曾提出一套污水處理機構與企業分別獨立、垂直管理的辦法,但由於政府對鄉鎮企業的高度依賴性,這套辦法始終沒能出臺。

  在渦河邊,周口市檢察院的民刑科科長朱學哺凝視著眼前的河水,不無感慨地回憶起小時候游泳、抓魚的快樂情形。他說,作為檢察官他正在研究公益訴訟的辦法,準備集合弱勢的民眾,以國家名義行使權利,用法律手段來解決污染問題。

  學生記者團丁凌、張暉、馬磊蓉、張海燕、劉東方、韓勇、易蓉、胡寧娜、戴勇英、陳曉葶、蔡莉玫及指導教師段京肅,在河南瀋丘報導---

  粉紅色的河流

  從安徽界首進入河南,沿路麥田邊的小河更像是一條條垃圾坑道。

  在淮河流域,瀋丘是污染最為嚴重的地區之一。

  張港村是王溝行政村中受污染危害最重的自然村。村口,觸目驚心的不是黑得像「墨汁」一樣的谷河水,而是河邊池塘裡五顏六色的垃圾和水面上飄著的粉紅泡沫。

  沿著一塊標有「扶貧路」的白色路牌,記者進入了崗劉村。

  「前年我們這井水都變壞了,苦得很。喝水困難,要從外面拉水回來喝。實在沒辦法就把壓井裡的水燒開了,澄一下再下鍋。村裡人去周口反映情況,今年來取水樣的都七八回了,把我們村一些人的鍋都拿走了,可就是沒有結果。」一位路過的男子說。

  村民韓維英說,這裡的水要煮兩次,沉澱兩次才能喝,每次煮完鍋裡都留下厚厚的一層水垢。她還說,去年他們村和韓老家村打了場官司--河南周口蓮花味精廠在那兒放了1萬多隻裝污水的鐵桶,由於天熱,許多鐵桶自己炸開了,污水都流了出來。崗劉村地勢低窪,污水都流向了這裡。有人光腳踩在污水上,皮膚馬上就腐爛了。

  「為什麼不告蓮花味精而要告韓老家?」

  「韓老家不該讓他們把廢水罐放在他們那,再說,蓮花味精我們也告不了。」她說。

  韓維英還告訴我們,這裡的很多人出去打工都進不了廠---因為乙肝。在這裡,乙肝的發病率很高。

  為解決村民的飲水問題,當地政府下了很大力氣。3個月前,這裡通上了自來水。當地人說,喝上自來水,就是解決了最大的問題。

  在瀋丘大閘邊,深褐色的河水上漂浮著白色的泡沫。岸邊的居民說,因為上級領導過來檢查,幾天前上游放過水,把河水沖稀了,現在其實是沙潁河最清的時候。

  5月5日,採訪小組來到了黃孟營村。這裡處於沙穎河三條干渠交匯處,環保攝影人士霍岱珊的得獎圖片《污染造成腫瘤村》就是在這裡拍攝的。

  記者從該村村委處取到一份1996年以來黃孟營村癌症死亡名單,上面顯示從1996年起,該村可以確定的因癌症死亡人數為41人。

  據瞭解,該村最小的腫瘤病患者僅一週歲,已有兩戶人家因患腫瘤病而絕戶。

  記者在瀋丘採訪了霍岱珊,他已經為淮河污染奔走了七年。據霍岱珊介紹,黃孟營村就是一個典型的因淮河污染而變成的腫瘤村。污染主要是硫化氫、二惡英污染,造紙廠的水裡含有二惡英,而且含量還不低。「最大的原因就是水的問題。唉,光2004年就已經死了很多。他們住的地方沒有自來水。他們只能把井打得更深,30米或40米,希望離開污染的水源遠一些……」一位姓王的村幹部語氣沈重地說。

  學生記者團楊堅、李文傑、池源、楊日方、花林、楊干、李匯豐、楊凡、巫瑩、吳鳳泉及指導教師周圍,在山東臨沂報導--?p>  牛腿溝的背後

  位於郯城縣泉源鄉清泉寺的沭河水質自動監測站,是全國為數不多的幾個自動水質監測站之一。冷冷清清的監測站,鐵門緊鎖,窗臺門戶積滿了灰塵。

  漁民們說,監測站的人很少出來走動---「本地工作,城裡生活」。

  監測站外,是橫跨在沭河上的清泉寺攔河大壩。陽光照射下的水面顯出一片深綠色。

  黃西豐,55歲,郯城縣泉源鄉黃圈村村民,以前是小學教師。他說,上游臨沭造紙廠的污水把魚都毒死了。「大片大片地死。今年春天的時候就出現過一次。」現在人們都不敢去沭河裡游泳,水裡產的魚也沒有多少人吃。

  打魚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漁民們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為了尋找污染源,他們曾划船向上游找了整整一天一夜,找到了污水的源頭--牛腿溝。

  循著漁民提供的線索,記者來到了臨沭縣境內的南古工業區,這裡集中了一大批化工企業,區內的金沂蒙集團是全國重要的化工生產企業。規模宏大的工業區旁,淌著一條臭水溝,這就是遠近皆知的牛腿溝。

  據瞭解,南古工業區的廢水全集中在牛腿溝,然後由新沭河進入江蘇石樑河水庫。

  行人站在橋上,可以聞到溝內濃重的化學氣味,夾雜著臭雞蛋味。水上是黑色的柏油狀漂浮物,水中不斷地冒出氣泡。在河的兩岸,很遠距離內都沒有人居住,只有林立的工廠。

  一位過路的老人說:「別看沒有多少排放口,其實大多埋藏在水底下,秘密排放的,白天排輕度污染的,晚上天色黑了,再悄悄排放重度污染的臭水。」

  沭河以及江蘇境內石樑河水庫的漁民們,將污染的原因歸結為南古工業區開辦化工企業。可是這些企業又肩負著數千人的生計,也是沂蒙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牛腿溝的整治,背後遠非發展和治污的簡單對立,還有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

  學生記者團陸容容、徐露露、馮琳嵐、袁曉清、朱莉莉、佟藝峰、張潔、劉陽、姜彬彬,及指導教師周海燕,在安徽蚌埠、亳州報導---

  淮河還未變清

  5月4日下午,記者來到了淮河上最大的閘壩---

  蚌埠閘。蚌埠閘興建於1950年代,2000年8月擴建的12孔節制閘也於去年5月正式投入使用。新老兩閘在寬闊的水面上一字排開,青山連綿,波光粼粼。

  然而,在僅僅6公里外的下游,淮河卻以另一番模樣出現了。

  蚌埠市三號碼頭附近的淮河沿岸,常年泊著二三十艘舊船,黃大爺就住在其中的一條船上。這裡是蚌埠城的西區,工廠林立,是這個老工業城市的經濟重心。

  在每一家的大船邊,都繫著一條小船,它們的一個重要用途,就是去上游取水。

  儘管已七十高齡,黃大爺每週總得搖著他的小船花兩小時去八里橋取兩大桶水回來。

  「這裡的水不敢喝,沉澱過了也不敢喝,因為沉下來的東西是粘的,用手捏捏一扯多長。」一個船民比劃著。黃大爺從船下打起一桶河水,記者撈了撈河水,手背上有刺痛感,一會兒就起了幾顆紅疹子。

  黃大爺手上及小腿上有大塊的皮癬,這些皮膚病因時常接觸河水而難以痊癒。他經常用這個教育孩子們不准玩水。黃大爺告訴我們:「排污水的口子就在那邊,天天放黑水,一年到頭我們都聞得到臭味。」

  坐著小船向排污口駛近,水越來越混濁,臭味也越來越濃,不斷有黑色漂浮物從身邊漂過,輕輕一觸就散成微粒。排污溝排出的大量髒水,在河中央形成了一條明顯的分界線,一半黑色,一半黃色。明顯帶有雜質的污水滿是泡沫,不斷冒著氣泡,散發出令人噁心的氣味。

  像這樣的排污口,蚌埠城區共有5個,每天排水量在30萬噸左右。據淮河水利委員會提供的4月20日至4月23日監測數據,這5個排污口全部超標,而在黃大爺取飲用水的八里橋附近,排污口COD濃度達到1344mg/L,超過規定近4倍,污染程度重過三號碼頭排污口。

  污染下泄事故一旦發生,上游、中游與下游之間就開始了由誰承擔責任的爭論。安徽的向河南的討損失,江蘇的又向安徽的要說法。

  「這都是扯皮的事。」蚌埠市環保局宣教科孔科長無奈地表示,「現在淮河污染的特點是頻率高,週期短,查起來非常難。」

  淮河水利委員會水文局總工程師譚炳卿則表示,作為水利的行政主管部門,淮委會對流域內發生的此類問題提供幫助。淮委為上訪人提供的事故處理意見,可以作為狀告的依據;同時他們還負責組織流域內的相關單位進行協商。但是譚工承認,淮委只是一個行政管理部門,在事故處理上並沒有太多的執行力量,而一旦遇到地方保護主義,解決起來有相當大的難度。他說:「能處理的大多是跨行政區投訴,區內投訴都很難處理。」

  「企業違法的成本比它依法辦事的成本要低多了---它寧願違法,寧願交排污費。罰得它要關門了,它對你環保局的管理才比較重視,可事實上在我們這種比較落後的地區,不可能讓企業都關門。」蚌埠市環保局的孔科長說。

  譚炳卿表示,所謂「零點行動」以後「淮河污染反彈」的說法並不準確---淮河實際上從未達到過2000年底變清的水質標準。「當時,工廠全部停工、不准排污、用自來水沖洗河道……為了在零點達標,地方上什麼辦法都用上了。」

  譚炳卿對類似運動式「治理」的效果表示了懷疑。同時他也指出,總的來說,淮河的污染源確實有所減少,只是減少的速度不盡如人意。

  他感嘆說:「要讓水質達到2000年底定的目標,至少還要十年。」

  學生記者團王煒、劉洋、姚瑤、吳傑、談冶禎、錢朱健、陳統奎、姚健、蔡江泉、葛晨、王婷,及指導教師李曉峰,在安徽阜陽報導---

  七里長溝依舊

  2000年5月18日傍晚,安徽阜陽城郊的七里長溝邊發生了一起慘禍:在河溝邊水閘下種紅薯的楊建波、楊新寬父子,正輪換著到水溝裡挑水澆地,忽然眼前一陣眩暈,父子倆先後倒在水溝邊。此後,前來救助的村民們也接二連三神秘地倒下,造成了六死四傷的慘劇(本報2000年6月16日曾作詳細報導)。

  出事的第二天,有關部門對七里長溝進行了環境檢測,發現硫化氫含量高達每立方米700mg!按照國家標準,硫化氫這種有毒氣體,在居住區的許可含量是每立方米0.08mg。

  七里長溝被阜陽當地人稱為「七里溝」或「七里河」,1958年挖成,全長3.5公里,是當地最重要的一條排污溝。幾乎所有企業的污水和生活污水都通過七里長溝排入潁河,最後匯入淮河。

  2004年5月4日清晨,記者來到阜陽市東南角,親身體驗了七里長溝。沒有想到,就在已經有充分準備的情況下,11名記者也成了硫化氫毒氣的受害者。肩扛攝像機下到溝邊的攝像記者中毒最為嚴重,不得不到醫院進行輸液治療。

  剛到溝邊,我們看到的是烏黑的河水和漂浮在水面上厚厚的垃圾;水面不斷有大量氣體排出;河岸上靠近水面的植物底端都已經變成了黑色。走近河岸,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臭雞蛋味。

  河邊一位做煤球的工人告訴記者,七里河的水一直是這個樣子,每天都有很多污水排到河裡。他還帶我們到了旁邊藥廠的排水口,在這裡污水正不斷往七里長溝裡排放。

  袁莊,緊靠著七里長溝,這裡的村民是我們沿途看到的住得離七里長溝最近的人。袁莊村民告訴我們,河水的污染一直很嚴重。因為長期生活在河邊,他們已經感覺不到河水散發出的刺鼻臭味了。他們根本不敢用河裡的水,只能打井取水,井深都在20米以上。

  我們踏上似乎是剛剛修建的「七里長溝路」。靠近七里河一側,路邊已經修筑了十幾米寬的綠化帶。隔著綠化帶,路人看不到七里河的黑水。

  剛剛建成投入使用的阜陽市污水處理廠,就坐落在七里長溝路上,在這個廠,記者爬上污水處理池後看到,十幾個巨大的污水處理池都蓄著水,卻只有一個池子正在工作。

  副廠長洪斌告訴記者,處理廠還處在試運行階段,現在的日污水處理量為3萬噸,到明年上半年可以達到7萬-8萬噸。

  記者問及何時能達到10萬噸處理量時,洪斌說「配套管網建設尚未完成而且難度很大」,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記者後來在該市華原藥廠瞭解到,包括該廠在內的阜陽市十幾家大中型企業,每天用水量就超過10萬噸。目前3萬噸的「試運行」處理量遠遠不能解決現有的污水處理問題。

  洪斌告訴記者,污水處理廠處理後的水全部排入七里長溝,而七里長溝的水則不再進行任何處理。

  在七里長溝終點附近的劉莊,村民說,污染最嚴重的時候,飛過七里長溝的鳥,會突然落入水中死去。

  穿過不遠處的水閘,七里長溝的污水源源不斷地流進阜陽市最重要的河流--潁河,而後者則流進了淮河……

  學生記者團申玉彪、陳臖、張文春、殷貝貝、宋倩、瀋忱、吳曉麗、張康明,在江蘇邳州報導---

  沒人賠償杜香吉

  2004年4月,邳蒼分洪道的東偏泓漁民所承包的水面遭受到嚴重的水污染。家住邳州市戴圩鎮的漁業養殖戶杜香吉養的魚全部死亡,是受災最嚴重的一戶。

  「請求調解漁業污染事故申請書」。2004年4月21日,當杜香吉寫下上面這行字時,他家在邳蒼分洪道東偏泓杜家段承包的45畝水面中已經沒有一條魚了。

  在回答我們的問題時,杜香吉妻子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這些魚本來打算今年「五一」上市,但是就在全家滿心歡喜等待收穫的四月裡,災難發生了。

  4月14日,杜家的成魚、魚種、魚苗全部死亡,直接經濟損失達8萬餘元。與他家一樣,該河道沿途的18個養殖戶無一倖免,直接經濟損失總額達40餘萬元。

  4月15日,杜家電話通知環保局。

  4月16日,環保局派人到杜家時,死魚已經基本撈完了。環保局沒有採集水樣。

  污水從哪兒來?

  按照杜家提供的資料,記者找到邳城鎮城南村的邳城造紙廠。大門前,路邊的小河溝裡流淌著渾黃泛綠的髒水。村民說,造紙廠的污水就是先排到這條河溝裡再流進城河的。

  造紙廠的工人看見陌生人,很警覺地關了大門。幾分鐘後,廠長張貴舉走到門口。「前幾天環保部門已經來看過了,咱們的水到不了他們那個地方。」張貴舉隔著鐵門說。

  張貴舉說他們生產的瓦楞紙是再生紙,不用燒鹼,不用石灰和稻草,對環境的污染很小。

  邳州市環境監督大隊信訪辦一位姓張的工作人員也說,該廠以前使用稻草漿造黃板紙,1997年國家規定關閉小造紙廠的時候被關閉過。

  邳州市環保局一位姓孫的工作人員說,「邳州沒有一家造紙廠。邳城那是再生紙,不是國家明令禁止的化學紙漿,是循環經濟。」

  按照上述說法,該廠就不需要稻草和石灰作原料了,但該廠的院子裡卻堆放著大量的稻草和石灰。

  張貴舉反覆強調該廠有污水處理設備,是花了六萬多從山東買來的,但他就是不肯讓我們進去看。

  張貴舉說他們廠的污水排得很少,「都是山東那邊放的水,這是實事求是。」

  到底這次污染事故的罪魁禍首是不是山東魯南地區下泄的污水呢?今年山東有沒有向江蘇排過污水?

  山東省臨沂市環保局說,他們不管這一塊,也不瞭解情況,記者應該去找淮委。

  淮委辦公室的朱主任說,他們也不太清楚,應該去問山東方面。關於山東污水下泄造成蘇北水污染的事,他說:「我們沒有聽說過。」

  老杜的養殖證是邳州市人民政府頒發的,2001年元月1**與戴圩鎮水產服務站簽訂了承包合同。戴圩鎮水產站在寫給邳州市漁政站的關於這次污染事故的報告中指出,「近年來,沿河村民在黨的富民政策指引下和在地方黨委政府的支持下,利用河道水質較好的條件發展水產網箱和攔河養殖,……2002年已成規模,……年終可創產值50餘萬元。」

  然而,自1984年京杭運河爆發水污染事件起,蘇北地區受到魯南的客水污染已有近20年。

  邳州市多管局漁政站的陳永波說,漁業受到損失,農民受到損失,他們會按照有關規定的程序處理的。

  環保局一位張姓工作人員說,農民在裡面養魚抱僥倖心理,缺乏法律意識,自我保護意識不強,是在冒險,自然要承擔風險。

  按照有關規定,造成水污染事故的排污單位,如造成漁業污染事故的,應分別由事故發生地的漁政監督管理機構根據所造成的危害和損失處以罰款。但是污水到底從何而來?無法認定排污單位,漁民如何獲得賠償呢?

  所以張表示,杜香吉基本沒有獲賠可能。

  學生記者團呂夢旦、呂劍波、王斌、郭勇、李臻、孫銀玲、黃嫻、李赫然,在江蘇盱眙報導---

  三歲的哮喘者

  洪澤湖畔的盱眙是一個以農業為主的蘇北小縣,處於淮河流域的下游,整個縣的主要經濟支柱就是水產養殖業。龍蝦、螃蟹、各種魚類都是盱眙的名牌農產品。其中尤以盱眙龍蝦最負盛名,其最大的賣點就是產地無工業,無污染。

  但是,本地沒有污染源,並不能保證這個寧靜的農業縣不受污染。

  來自淮河中上游的工業廢水隨著這條分支流經過盱眙境內,留存在洪澤湖裡。

  曾經,盱眙縣城的用水都來自淮河。近年來,淮河水質的日益惡劣使盱眙人不得不拋棄了它。現在,盱眙縣城的用水都來自該縣境內的龍王山水庫,盱眙境內沿淮河廣大農村的生活、灌溉用水則來自於地下深井和水庫。

  楊好和周泗縣今年都是3歲,小縣比好好大半歲。兩個小毛頭住在相臨的兩條船上,當記者乘快艇來到他們家的船附近時,兩個穿著開襠褲的小傢伙正在大船邊上的小舢板上開心地撈著水裡的水草。

  前年5月,正是淮河受污染的水影響洪澤湖最嚴重的時候,這兩個當時還只有週歲的漁家小夥伴一同患上了嬰兒哮喘。「喘得厲害時,周圍所有的船上都聽得見。」好好的爸爸說。

  好好爸很年輕,臉上總是掛著笑,但一說到孩子的病,這個年輕的父親就顯得有些憂鬱,笑容已然僵硬。兩萬塊錢砸下去了,孩子的病情仍然不時會發作,一發作,家裡就不得安生。

  「就是前年的那次污染給整的。」小縣的媽媽說。好好的爸爸說,他們常年住在船上,生活用水都來自洪澤湖。雖然有賣純淨水的船開進湖裡來,但他們買不起。

  醫生在一次又一次的就診中不斷提醒他們,一定要讓孩子喝乾淨的水,再也不能喝用明礬草草消毒的洪澤湖水了,但連年在水產養殖上賠錢的兩對年輕父母無力讓兩個小毛頭喝上乾淨的水,孩子只能和大人一起喝湖裡打上來的水,而這水,在現在這樣污染不嚴重的時候,「連衣服都洗不乾淨」,更不用提每年那幾次污染特別嚴重的時候了。

  「水有時像是醬油,有時又發綠,氣味很重,像油一樣浮著,前年有一段特別嚴重,手伸到這種污染水裡面都覺得疼,不要說魚蝦蟹要死,人喝這個水就上吐下瀉,用什麼消毒都沒用。大人都吃不消,別提小娃娃。我們也知道不能讓孩子喝,但又有什麼辦法。」小縣的媽媽說道。

  「我們真的是很無奈,污染不是我們自己搞的,後果卻要我們來承擔。」盱眙縣前任縣長鄭寧在電話中這樣說。

  學生記者團陳群峰、陳帥鋒、周毓、曹斌、滿麗、秦蘇偉、練薇、周芬、張思巧、姜夢瑤、王斌、廖智海、劉劭,在江蘇濱海報導---

  大海,眾污所歸

  淮河進入江蘇省,一分為三,一條出洪澤湖南端的三河閘,在揚州東南的三江營匯入長江,一支經蘇北灌溉總渠經扁擔港注入黃海,還有一條為淮河入海水道,經歷了1000公里的長途跋涉之後,淮河終於在江蘇省濱海縣的入海口,平靜地歸於黃海。

  坐在射陽縣六垛鄉曙東村村民徐克東家的小船上,記者從扁擔港口晃晃悠悠來到海口大壩。海口閘背向茫茫黃海,直面淮河的最後兩條入海河道,1000公里長河就在這裡匯入大海。大壩橫跨淮河,16孔閘口間水流湍急,浩蕩東去。

  在看得見的遠方,海闊,天藍。

  但徐克東的妻子卻告訴記者,「聽說在這附近,也要造化學工業園了,很大,據說要把污水排到海裡去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說:「我就是希望那個工業園離我們家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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