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美國:帶個美國丈夫去「海歸」

作者:水影兒 發表:2005-04-15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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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紐約曼哈頓中城某韓國餐館

  口述者:依歌

  性別:女

  年齡:42歲

  河南人,畫家。畢業於中國南方某美術學院,後留校任教。多次獲獎,曾在德國等國家舉辦過個人畫展。1993年隨美國丈夫移民,就讀於紐約視覺藝術學院,後與第一任美國丈夫離婚。2001年第二次結婚,即將攜夫海歸。

  2004年早春的一個下午,當我氣喘吁吁地邁進紐約曼哈頓中城的一家韓國餐館時,看見依歌正和一個美國男人熱切地說著什麼,看到我,倆人不約而同地站起身。

  「這是麥克,我先生。」依歌用手指了指身邊的美國男人。

  「很高興認識你。」一股頑皮的笑意浮現在麥克臉上,深邃的灰眼睛顯得很柔和。

  「怎麼,你要帶著美國丈夫去『海歸』?」我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依歌。

  「有什麼不對嗎?」面對我驚訝的眼神,依歌笑了,飛快地瞟了麥克一眼,在倆人眼神相遇的那一瞬間,我明顯感受到了夫妻之間常有的那種默契。

  緣起

  「這很奇怪嗎?」依歌笑著開始了她的敘述。

  在去年10月份之前,我們就不止一次討論過海歸的問題。「我會陪你回去的,但得等我退休之後。」每次麥克都這樣說。我掰著指頭算了算,怎麼著也得等10年以上,於是我知道這種討論毫無意義,就放棄了。

  出來11年,我回去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受刺激。國內變化太大了,當年我離開中國的時候,我最好的一個朋友,租著農村的小平房,蹲在地上煮米粉為我送行,他即沒戶口又沒錢,憑空做著留在城市發大財的美夢。1997年我回去的時候,他成了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長,口口聲聲要聘我做他的藝術總監,另外還有不少朋友,即使沒發大財,也都幹得紅紅火火的,混得不錯,日子挺有奔頭。

  我是搞藝術的,在美國這麼多年,除了讀書,都是在美國公司工作。所學的專業也從油畫轉為平面設計,很實用,但也是萬金油。當年我在德國辦個人畫展,所有的人都認為我極有繪畫天分,日後必成大氣候。可現實的美國生活讓我不得不放棄了「前途無量」的模糊理想。

  去年10月,我第一次帶他去了趟中國。在我長大的那個礦山小城裡,他走在街上,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所有認識和不認識的人都友好地和他打招呼。他在英文學校裡教了一次課,孩子們用半生不熟的英語圍著他問長問短,讓他興奮得覺得自己像個外星來客。看著他喜不自勝的神情,我才真正明白,美國那種平靜保守的小鎮生活,和中國充滿生氣和人情氣息的生活在他心裏激起了怎樣的波瀾。

  後來他跟我說,別看美國人住著豪宅,開著高檔車,動不動四處旅遊消閒,其實很多人內心挺孤獨的。如果說大城市裡激烈的競爭環境使人與人之間的防範加深的話,小鎮上獨棟別墅的居住方式同樣隔離了朋友間的親昵和鄰里間的熟稔。就連兄弟姐妹之間的相互拜訪也要事先預約,你說這人跟人之間能不隔膜嗎?

  那次中國之行我明顯感到,麥克渴望那種被人需要、被人重視的快樂。

  所以那以後的一段時間裏,「海歸」成了我們之間很正式的一個話題。我曾經絞盡腦汁,希望為麥克找到一份讓他滿意的工作,但幾經周折,發現我連他工作內容都描述不清,得到一份理想的工作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先回去,我可以邊教英語,再慢慢找工作。」或許是看出了我的擔憂,麥克主動提出願意放棄他收入優厚的大公司地區經理的工作,和我一起回到對他來說完全陌生的國度裡從零開始,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所以我們一塊兒做出了「海歸」這個或許讓很多人不能理解的決定。這決心一下,就忙著賣房、賣車,整個一個不亦樂乎,心裏激動得不行,巴不得明天就登上飛機飛回中國。

  啟程的日子在5月下旬……

  海歸的話題算得上是近兩年的熱門,捧的罵的,沒少被人念叨。有人說那些「海龜」都是些在國外混不下去的,這顯然有失公允。其實每個海歸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不管怎麼說,下決心去闖蕩,重新開始,是很需要一些勇氣的。

  依歌算是一個。

  考上美院

  我的故事,應該是從小就開始了的。

  我有個二姐,長得特漂亮,我倆從小在一起,我就是她的陪襯人。我倆一塊兒去我媽辦公室,大人都說,依歌你是撿來的吧,不然你姐咋那麼漂亮,瞅你即不像爹又不像媽的,多難看。我偷偷翻家裡的相冊,發現我爸媽年輕的時候都跟電影明星似的,怎麼鏡子裡的我就沒有吸收他們一點兒優點。就這樣,我的自信心總是遭受打擊。

  不過,老天爺挺公平的,本該人人都有的美貌我雖沒有,但卻得到另外一種補償。我是個特別會讀書的孩子,從小到大,成績都名列前茅。小時候我非常好強地爭取第一,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引起媽媽的注意。報考大學時,北大是我的唯一目標,其它學校概不考慮。可我的理科成績總是過不了關。落榜後的那一年,我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補習數學上,別的書都沒敢碰,就為了報考北大。以至於後來我一看見數字就頭疼欲裂,疼得眼前一片黑暗,視力也急劇下降。我媽害怕了,帶我跑了很多醫院,可始終沒有發現病理上的問題,後來有位老醫生對我說,你不要再看書了,考不上大學沒關係,有個健康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如果你想恢復得快一些,不如去畫畫、旅遊、或者聽聽音樂什麼的。萬般無奈下我開始學畫。

  可能是個性使然,我每天看著時鐘分分秒秒地往前走,就有一種強烈的緊迫感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我根本不能把畫畫當成一種休息,也沒有當成所謂的藝術追求,而終究把它當成了要達到某種生命境界的手段,所以畫了半年之後我下決心要考美院。當時全國一共才5家美院,一個學校一年才收十來個學生,攤到全國,各省頂多也就一個名額,而且除了考專業還要考文化課。那時我已經20出頭,又是半路出家,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我的啟蒙老師並不是名家,他連續3年報考美院,都因為文化課不能過關而被拒之門外,儘管他的專業水準已經很高。他評價我的色彩感覺很好,給了我很大的自信。我花了兩年時間專心學畫,終於考上南方一所非常著名的學府,正式開始了我的藝術生涯。而我的啟蒙老師卻一直沒有機會進入專業美術學院深造,至今還留在家鄉礦區那個小地方。

  那時候在中國,考上大學離開家是踏上人生旅途的第一步,就和再投胎沒什麼兩樣,人的生活絕對會因此發生一種翻天覆地的變化。再說我考上的是美院,千里挑一,那是什麼感覺?不但我自己的生活道路發生一個重大轉折,連我媽、我姐,我們家所有的親戚朋友都為我驕傲,而在此之前,哪有人重視過我呀!我的虛榮心終於得到一種滿足。小時候我自卑,沒有朋友,我所有的朋友幾乎都是從大學時代才開始交往,因為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才逐步有了自信,才開始脫離二姐的陰影。

  給美國農民當老婆

  我的第一個丈夫是美國人。

  認識他時,我剛剛與初戀的男友分手,還沒有走出失戀的陰影,只是從此發誓不再跟中國男人打交道,因為中國男人的城府和深刻讓我刻骨銘心。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跟我崇拜的男人在一起卻不知道他心裏的真實想法,當我一心一意等待他離了婚來娶我回家的時候,他卻跑來告訴我他老婆懷孕了,於是我整整兩個星期在暑假裡空無一人的宿舍裡昏睡,經歷生不如死的感覺,將自己折磨得形容枯槁。之後好不容易站起來,又一頭紮進畫室,試圖用畫筆重新找回自己的時候,他來了。

  畫室裡沒有水龍頭,我到走廊盡頭的衛生間洗筆,當我匆匆返回時,看到栗色頭髮的他正在畫室裡東張西望。

  我說過,我沒有如花似玉的美貌,但這並不能阻止我內心深處對美的嚮往。7歲時,我從一本沒頭沒尾的小人書裡知道了白雪公主,就開始冥想總有一天也會有一個英俊的王子翩翩走向我。而此刻,那個眼睛又深又亮的男人就在我的眼前。

  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見到這個美國男人,我就知道我們之間一定會發生一點兒什麼。後來他告訴我,他也是。

  他來自美國中部威斯康辛州某所大學,正在這座城市的一間大學進行互換交流。

  7歲的時候,他曾經問他的父親,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這麼狠毒?之所以問這樣的問題是因為他3歲時母親拋下他和哥哥弟弟,離家出走從此杳無音訊; 5歲時父親再婚,繼母一直虐待他們3兄弟,以至於他一想到要回到那個毫無溫暖的家就渾身發抖;每天最大的願望就是盼望父親早點下班回家,這樣他們就能夠躲過隨時而至的繼母的拳腳;他也曾親眼看到繼母因為弟弟忘了倒垃圾而揪住他的頭髮往牆上猛撞,直至暈厥過去被送進醫院搶救。所以這些記憶,讓他對女人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父親告訴他,不是天下女人都如此狠毒,在遙遠東方有個叫中國的地方,那裡的女人善良賢慧。從此,娶個中國女人成為他深刻的夢境,7歲開始的夢境。在美國中部那個封閉的小城裡,在他進入大學之後,為了圓這個兒時的夢境,他毫不猶豫地選修中文,研究中國文化,並最終帶著這個夢想來到中國。

  冥冥之中,上帝之手牽引他來到我的面前。命運就是這麼不可思議。我參加高考之前,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出生的那個小城,我媽因為我報考了美院要離開家去外地,恨不得見誰跟誰哭,最後她雖然妥協同意我遠走他鄉,但她的本意是,即使我上了美院,畢業之後也應該回到小城裡,在中學當個美術老師什麼的,然後嫁進小城人家,結婚生子,和和美美地跟人家過小日子。可偏偏,命運不但讓我離鄉背井,而且婚姻多舛。

  認識他的時候我的英文並不是很好,在他回美國之後,我們一直靠通信聯繫,那些信,讓我越來越多地瞭解這個眼睛明亮的大男孩。

  或許因為我是學油畫的,所以我們討論藝術,他告訴我,他最喜歡的一幅畫是懷斯的《克里斯蒂娜的世界》。那是一張充分表現畫家內心憂鬱的畫,畫中,緬因州波濤起伏的褐色原野上矗立著一幢古老的木屋和飽經蒼桑的穀倉,時光漫長而靜謐,只有鴿群走動時以及晒衣繩上的襯衣被風吹動發出的些許聲響。

  近處的草坡上,一位雙肩瘦削的女子背對畫面,她似乎正在往山坡上爬行,她的目光越過這荒涼的草地凝視著高處地平線上的房子,她的手指扣地,正在做短暫的喘息,她還得一陣子才能爬到目的地。

  夕陽西下,草地上紛披著柔和的碎金的光芒。

  她枯瘦而羸弱,像一個勢單力薄的夢,孤立無援地生長在這片原野上。

  當我們共同面對這幅畫,我感覺到他被畫面上那種令人內心無比空曠起來的巨大孤獨深深擊中,他不能言語。久久地端詳著殘疾少女克里斯蒂娜的世界,那裡有原野隔世的風和空曠的寂寥,有孤單的生命個體與無邊無涯的曠日持久的對抗。這景況超越現實,近乎夢幻,但它卻是一個現實,一個實在的隨處可見的現實,這現實屬於懷斯和克里斯蒂娜,也屬於像他那樣一個被命運和時光播弄的人。

  我被他的感動所感動,在心裏發誓我一定要好好待他,並想像著自己如同天使一般,可以撫平他生命中兩個女人(生母和繼母)帶給他的傷痛。但我並不知道除了感動之外,還有付出,也無法瞭解那種傷痛背後是怎樣一種深入骨髓的寂寥和孤獨,而我最終將為這種極度地缺乏安全感付出代價。

  畢竟,我後來充當的是他妻子的角色,而不是他的心理醫生。況且我也是個女人,在付出愛的同時,也需要得到回報。說這話時,一絲苦笑掛在依歌的嘴角上。

  我們開始希望單獨相處,可那時我住在美院的教工筒子樓裡,鄰里之間完全沒有秘密可言,誰都可以隨時推門而入,好朋友來了留宿也是經常的事兒。有一次我的一個好朋友從外地來看我,晚上自然是要住在我那裡,打地鋪吧,我的朋友說。他一聽,臉馬上就拉下來了,當著我朋友的面就發作起來。結果我們吵了一架。如果你不能忍受這些生活習慣,你幹嘛不呆在美國?我對他說。美國沒有你!他這樣回答我。這種毫無修飾的獻慇勤讓我一下子就啞了,說實話,我當時特感動,想起他在信中曾經畫過一個地球,我在上端,他在下端,他說他真希望我也在那兒,在他的腳站著的地方。他的方式很特別,不像大多數美國人那樣直截了當,表達愛的方式也很含蓄。這種含蓄和那個年代的中國男人很相似,讓我覺得受用,但後來當我跟他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我才發現,這種含蓄最終成為我們之間分手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所以後來在選擇對象的時候,我更傾向於那些直截了當表達意思的美國男人。

  當我們走得越近,就越能感到彼此間越來越多的不同。我在美院當老師,收入雖然不很多,但從來沒為錢發過愁,加上一群好朋友出門,大家都搶著買單,每個人都認為是理所應當的事兒,可收入比我們都高很多的他,每次到了結帳的時候就躲得遠遠的,讓我覺得和不肯「買單」的男人出門,是很沒有面子的一件事情。對於金錢,後來當我在美國讀學位、找第一份工作,並自己租房和打點自己所有生活開銷之後,才有了概念,但在當時,我根本無法理解他出自內心對貧困的恐懼。我認為他是一個小氣的男人,簡直無法容忍。與此同時,他越來越多地對生活環境產生抱怨,用很尖刻的語言,讓我無法忍受。也許因為那是我的祖國,我從小生長的地方,因此對於已經習慣了的東西往往視而不見。所以我們開始吵架,為很小的事情,為他一句刻薄的話和一個不屑的眼神。其實,後來我才明白,如果我能有一些在美國生活的經驗,對他的理解可能會深刻一些,或者他對中國的瞭解更多一些,我們的相處或許會融洽一些,可惜這些都沒有。我們只能互相抱怨。我們就在這種我對美國幾乎一無所知,而他對中國瞭解非常有限的情況下走到了一起,當時促成我們婚姻的很大因素來自外部。那個年代跟老外相戀是很引人注目的事,至少 90%以上的人都等著看你的笑話,巴不得有一天你被老外給甩了,這樣當初很多人「肯定是她投懷送抱,那個老美肯定是玩她的……」的詛咒就成了箴言,即使是我提出分手,也不會有人相信。頭頂著巨大的壓力,我們決定結婚。

  婚後不久,我病了。嚴重的神經性胃炎,人瘦成一把骨頭。住在醫院裡的那些日子裡,我對自己的婚姻幾乎完全失去了信心,學院因為我已經嫁給了老外認為我遲早要離開對我相當冷淡,家人因為我嫁了老外而拒我於門外,我和他之間越來越多的爭執讓我變成了個怨婦。直到有一天,他一怒之下辭去工作飛回了美國。

  他走之後我們失去了聯繫,我不想讓別人看我的笑話,所以支撐著病體開始為我幾乎打算放棄的德國畫展作畫。我打算好了,去德國之後,找一所學校安頓下來,就在歐洲繼續學畫。直到4個月之後的一天,我接到他打來的第一個電話。「你來美國吧,我在家鄉買了一間公寓,還給你辦好了醫療保險。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剛剛安定下來的心又開始悸動不安起來。我想起《克里斯蒂娜的世界》中空曠的枯草地、陳舊的穀倉、馬車輪碾出的路痕一直通向農舍……或者我真的要繼續去給美國農民當妻子?

  國外美展

  1989年我從美院畢業時,沒有人來看我們的畢業美展。展廳裡冷冷清清,看著都讓人心寒。唯一的興奮點是那年正好趕上全國美展,美院油畫系送了一批省美展的優秀作品進京參展,我作為應屆畢業生裡唯一留校任教的學生,有兩副作品被選中。在業內高手林立的美院,我成了包括許多教授在內都十分忌妒的對象。那時候我好強的個性表現得非常強烈,我根本不理會人們說三道四,固執地認為畫畫這個東西就是和體育、音樂不同,不是靠的論資排輩,而是靠的題材或者是創意的突破,所以畢業後兩年,我常送自己的畫去參加各種各樣的畫展。直到有一天,一個香港《亞洲週刊》的記者為我寫了一個專訪。

  說起這個專訪,我至今都耿耿於懷。我發現,很多我的話被不加前因後果斷章取義地寫進了文章,似乎是中國的體制給藝術家帶來的限制使我的生活十分窘迫,比如我收入是每月200元人民幣,少得可憐,可是她不知道我每月支付的電費只有0.35元,學校提供給我的宿舍是免費的等等。正在我四處找人,想為自己伸張正義的時候,突然在很短的時間內同時收到來自德國、新加波、中國臺灣等地一些畫廊的來信,邀請我去辦畫展。顯然,這是《亞洲週刊》上的那篇文章給我帶來的好運。這頗有些讓人啼笑皆非。

  去國外辦畫展,是每個獨立藝術家夢寐以求的事情,我當然不可能為了堅持所謂「正義」,放棄這樣的機會。仔細權衡之後,我選擇了德國某國民銀行,這家銀行是德國第三大國民銀行,銀行旗下投資了酒店、賭場、餐館、展覽廳、畫廊等,而他們的畫廊專門推介一些沒有名氣卻具潛力的年輕藝術家,他們用很便宜的價格收購這些藝術家的作品,出錢為他們做宣傳,直到捧紅為止。

  那時候我的婚姻正亮起紅燈,一向自信的我對未來似乎失去了掌控。於是帶著猶疑和舉棋不定我去了德國。德國公司為我安排了最好的接待,夜夜歡歌,燈紅酒綠。當地媒體的宣傳鋪天蓋地,一夜之間我就成了名人。

  在那裡我遇到了皮特-一個美術史專業的博士生、能操一口純正普通話的德國小夥子和大他9歲的中國妻子。

  見到皮特,我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我跟著當導遊的他去了他的家。

  「小英,來客人了」。還在家門口,皮特就大聲叫道。

  皮特的妻子小英應聲走了出來。見到小英之前,我有很多猜測。從皮特的話語中,我明顯感受到他溢於言表的幸福。他們沒有語言的障礙,這是不是他們和睦的原因?他的夫人一定是個即優雅又聰明的東方美人。不知道為什麼我老是想到我那個懸在半空中的婚姻。

  看起來有40多歲的小英,小小個子,明顯比彼皮特大很多,染過的頭髮仍能從髮根處看到許多新生的白髮。這是一個極其平凡的中國女人。她穿著在家幹活的寬鬆衣服,看到我沒有吃驚,親切地對我笑笑。估計皮特常常會帶像我這樣的不速之客回家。

  「快進屋,太冷了。」小英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一面回過頭去嗔怪皮特。「你拉著人家在冰天雪地走回來呀?」

  小英從裡面給我拿來件毛衣,「脫了大衣會有點冷,把這個穿上吧。」

  一個一歲多的小孩在地上跑著,皮特一把將他抱起,自豪地向我介紹,「這是我大兒子。」我吃驚的問:「還有老二啊?」

  皮特指指小英的肚子,「在那兒呢。我真的沒想到有個孩子會有這麼多的樂趣。」彼得不停地親著孩子的臉蛋。

  我想起在美國的丈夫,我們也曾商量最少要生3個孩子。

  晚飯是大米飯青菜和炒蝦仁,很久沒有吃真正家常飯了。我的胃口大開。

  小英不斷給我,給兒子,給老公碗裡夾蝦仁。皮特突然把她剛夾過來一粒蝦仁又放回到小英的碗裡,「你吃,你是兩個人吶!」皮特愛撫的眼光讓我心裏感覺羨慕。

  飯後,皮特帶著孩子,慫恿我和小英出去走走。在慕尼黑街上一間小小的酒吧裡,我和小英相對而坐。聊天中才發現,這個大我10歲的中國女人,和我有過太多相似的經歷。我們都曾有過一個和中國男人的初戀,經歷那段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初戀,我們都選擇嫁給了西方人。不同的是至今我仍不能確定我的選擇是否正確,而小英已經找到了今生的幸福。

  「我們的經濟條件不好,結婚就生孩子,因為擔心我年齡大了不能再等,但皮特還在讀博士生,經濟來源很少,皮特所有的錢都交給我來管,真是一分錢掰兩半花。買東西時我總想著給他和孩子買好點兒的,到自己頭上就沒錢了,所以我去那些慈善機構的店買衣服,全是德國人捐的,只要1馬克一件。我們生孩子的時候,皮特的教堂還捐了一臺洗衣機給我們。」

  我在小英家住了一個星期,他們家沒有客房,我在客廳裡鋪了個地鋪。可能是為了省電,到了晚上雖然我把所有能蓋的東西都壓在身上,還是冷得發抖。雖然回到酒店,會有充足的暖氣,有各式大餐等我享用,司機24小時聽候吩咐,並且所有的一切不需要我付一分錢。但我還是不願意離開。實話跟你說,你別笑我目光短淺,我真的覺得小英一家的生活就是我一直嚮往的平和溫馨的家庭生活,我更深刻地認識到這種人生極致,可遇而不可求。

  德國是一個國力很強的富國,由德國銀行安排的這次畫展,讓我接觸到德國中產以上的階層,儘管我的畫賣得並不貴,但買得起那些畫的也非皮特、小英之流。然而我卻在小英家,一個富裕國度裡尚在貧困線上掙扎的普通三口之家裡看到了我最嚮往的東西。我突然意識到一段時間以來常常困惑我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她所擁有的平和的幸福使所有的富貴和聲名都變的無足輕重。

  這次畫展,我平生第一次像中彩一般掙到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錢,可我不知道誰能和我一起享用這些錢,如果沒有人和我分享,我要這麼多錢又有什麼用。

  在那些所謂上流社會富豪們們家中做過客,我品不出10馬克與1000馬克的紅酒有什麼不同,但我卻能從他們彬彬有禮的態度後面感到距離,在週到的客氣的氣氛中感到冷漠。

  從小到大我幾乎做每一件事都有相對明確的目標,我渴望成功,也自信有能力獲得成功,可成功之後,我發現自己無法承擔的是那種孤獨,而偏偏藝術又是與孤獨為伍,跟我的精神世界遙遙相對,但又緊密相連。當鮮花和喝采相伴而來,我卻發現自己渴望的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人生。我已經走得太遠,遠得超出了我所設定的目標,我已經失去的方向。

  婚姻究竟是什麼

  德國之行帶給依歌究竟是不是一種頓悟,似乎很難下結論。而一個人思維方式的改變也不是一夜之間就能完成。不管別人怎麼看,從依歌本身來說,這趟德國之行至少讓她知道自己的一切是需要與人分享的,無論是成功、快樂、金錢、痛苦,都是她一個人很難獨自面對的,所以她選擇了重新修補她的婚姻。

  依歌來到美國。

  在明尼蘇達州那個小鎮上,我和他開始了真正兩人世界的生活。他有了一份工作,用電腦調度倉庫的貨物,年薪一萬多美元,在紐約人眼裡,對一個家庭來說,這一萬多美元簡直就沒辦法生存,可在明尼蘇達那個鄉下,卻可以生活得不錯。

  他還是經常為錢發愁,甚至提出要把我當年送給他的一塊玉賣掉,去支付各種各樣的帳單和還未還清的學生貸款。我們又開始為錢吵架,或許是他從小缺少關愛,所以他不懂得關愛別人,他依舊是冷冰冰地對我。而我在家最小,從小哥哥姐姐都寵愛我。結果我們像兩個孤島,誰也不能走進誰的世界。有的時候我們冷戰一個月相互不說一句話。我一方面看不起自己成了個怨婦,一方面又忍不住經常獨自哭泣。那段時間心裏真的覺得很苦,又無處訴說,給家裡人打電話,總是說在美國挺好,寄回去的照片也讓大家都覺得我在過一種人上人的日子。是的,還有什麼不滿?如果有,一定是我要求太高,太不知足。

  我又病了,胃部的不適讓我懷疑自己得了癌症。

  身體稍好以後,我去鎮上餐館找了份工,做三明治。有大半年時間我早出晚歸,活兒雖不是很累,卻很無聊,我不知道這種日子何時是盡頭。難道我真的就在這個美國中部偏僻的鄉下小鎮上與世無爭地渡過我未來的日子?難道我兒時的夢想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終結了?我並不是想再攀什麼高峰,再爭取多少名利,只是想能幹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考慮再三,我提出要去讀學位,我認為學校是幫我成長的地方,是讓我能跟真正的美國社會接軌的地方。美國是這樣一個移民國家,無論你曾經有過什麼樣的榮耀,到這兒來都是從零開始,特別是在美國人的圈子裡。他反對,說你還讀什麼書,你應該考慮怎樣去做太太。在明尼蘇達鄉下,女人是不需要出來工作的,即使工作,也是一些單調的勞動。而我卻不單單想賺錢,還想體現自己的價值。

  於是我開始去上英文課。我報了很多所學校,當地的一所藝術學院也錄取了我。那段時間我們鬧得很厲害,我當時就曾想到跟他離婚,至少應暫時遠離這種無休止的爭吵,所以最後選擇了紐約視覺藝術學院。

  我們之間的爭執雖然都很瑣碎,但是每天每時每刻都會發生,久而久之,互相傷了感情,並且誰都不願意妥協,我也曾經提出我們去看婚姻顧問,但他一口回絕。

  我的心境很複雜,從本意上說,我太希望有個家,有孩子,我很喜歡孩子,他也是。但我們又怕有孩子,因為心情總是不對,婚姻從來沒有穩定的感覺,所以常常是誰也不碰誰。到現在,我挺後悔的,如果當時我們互相不是崩得那麼緊的話,有了孩子後說不定婚姻不會那麼糟糕。

  依歌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中流露著遺憾。可在當時,如果真的有了孩子,在大人都沒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婚姻走向的時候,孩子的成長是不是又會重蹈父親的舊轍呢?

  和他當時離開中國一樣,我賭氣離開明尼蘇達來到紐約。對於未來,我們都不知道結果。但很明顯的感覺是,我離開之後,我們的關係反而好了很多,我甚至打算畢業之後回明尼蘇達。可沒想到又出現了新問題,同班有另外一個男生開始追我,他開始對我不放心,經常打電話質問我的去向,我當然也不示弱,跟他對著吵。為了得到獎學金,我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泡在工作室裡,常常工作到後半夜。有一回竟忘記了他的生日,那天半夜三點我剛回到寢室就接到他的電話,「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等你的電話,你怎麼能夠忘記今天的日子?」其實生日賀卡我已經寄出,只是比原來的日子晚了一天。我精疲力盡忍無可忍,我們在電話裡開始吵架,整整兩個小時,一直吵到雙方精疲力竭,都覺得分手是唯一的出路。

  畢業的時候我們辦了離婚手續,而且從此形同路人,斷了聯繫。我的第一段婚姻宣告解體。

  離婚6年之後,在談到這段痛苦周折不斷的婚姻時,依歌說離婚後她很後悔。

  「你後悔什麼呢?」我問她。

  我後悔我沒有給兩個人更多的機會。後來我慢慢才明白,因為我們都太敏感、脆弱,都太在乎對方,才導致關係緊崩到毫無彈性,如果能保持一種白開水一樣的感情,就不會弄成這樣。我現在心態比較平和了,也懂得遷就別人,但那時候就認為男人應該遷就女人。

  離婚之後我回去拿東西的時候,他帶我去了當年我們倆都喜歡的那家餐館,這喚起了我對我們在那家餐館每次吃飯都吵架的記憶。他說他很感激我曾經給了他有名有實的婚姻生活,我當年那樣苛刻待你,如果換了別人早就跟我離婚了。他說你知道嗎,我發現美國有很多地方不好,比如離婚就太容易了,兩人一簽字,不到兩個星期就離婚了,在中國哪有這麼容易啊,光調解就夠拖著你了。這些話是我們認識多年來,他說的最明確的表達悔意的話,可惜我當時還希望他表達得更明確一點兒,顯然我的要求太高了。

  依歌的敘述一直有些混亂,不知是不是她的藝術家氣質在影響著她,常常是一邊講述著對前夫的種種不滿,「最難以忍受的是他從來不說sorry,無論他是對還是錯,即使是他明明知道是自己錯了,也寧可跟你冷戰幾個星期,絕不低頭……」一邊又不斷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他的前夫是她所接觸過的所有的男人中最誠實的一個人,「他從來都是怎麼想就怎麼說……」。似乎她並不明白自己究竟要的是什麼。

  離婚之後,依歌多年尋尋覓覓,像一片浮萍,飄浮不定,不時有其它的男人出現在她的生活裡,她卻始終徘徊未嫁,不是不想嫁,而是不敢嫁,怕嫁錯人。直到她有一天,來美國探親的母親看著她時那痛惜懊悔的眼神,令她大為吃驚,她這才意識到事業通過努力是可以得到的,而感情和婚姻生活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今生今世如果沒有第二次的婚姻的交代,母親都會死不瞑目。於是她毅然決然與同居了3年卻患有婚姻恐懼症的男友痛苦分手,轉身嫁了一個與她相識僅數月的男人。兩個人在拉斯維加斯舉行婚禮前夜,那個50歲的男人走在街頭對每一個路過的人說:「我們明天就要結婚了!」興奮得如同孩子。在加拿大渡蜜月時,新婚的丈夫看著神思恍惚的她說,依歌,你可不可以挽著我的手,假裝喜歡我不行嗎?她當時邁出去的腳停在空中,步子遲遲沒有踩下,一種撕心裂肺的痛突然湧上心頭,她扑向他的懷抱,從此開始了她另一段堪稱幸福的婚姻。

  麥克是一個粗線條的人,不敏感,也沒有太多的語言,但給人很踏實的感覺。他也有過婚史,而我經過了一次婚姻和數次戀愛之後,也變得比較實際與平和。現在我懂得,那種所謂死去活來的感情不過是過眼煙雲,成功的婚姻裡必須有的是彼此的信任、關懷和包容,至於其它的可以通過時間慢慢磨合。我已經42歲了,不可能用我的後半生再作一次嘗試,而50歲的他願意放棄現有的穩定工作跟我回中國,也是在用自己的犧牲作出一種表示,這讓我對我們的未來更有信心了。

  我不要重複昨天的日子

  畢業的時候我辦的第一件事是離婚。之後在一家雜誌社找到第一份工作,這份$16元/小時的工作在紐約這樣的大都市裡實在算不了什麼,但比起當年在明尼蘇達那個小鎮上$5元/小時做三明治,我已經感到如同進了天堂般地快樂。

  從此以後,我在不同的廣告公司、報社、服裝公司做過廣告設計,也在大學裡教課,在不斷支付學生貸款和繳納房租的壓力下,經歷了跳槽、裁員、辦公室政治的種種錘煉,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堅強了。

  在服裝公司工作時,我的頂頭上司妒賢忌能,弄得我十分鬱悶,也使我對美國大公司的辦公室政治深惡痛絕。其實那家公司給我的薪水不錯,平日裡不忙的時候,工作基本上由我們倆分擔,但他永遠都把所有的工作都壓在我身上,可領賞的時候所有的功勞又都歸他所有。每次公司開大會的時候表揚的都是他,而他總是得意洋洋受之無愧,而且回過頭來一定變本加厲對我指手劃腳,這令我既驚訝又憤怒,但卻毫無辦法,因為他在公司里根基深,職位又在我之上。辦公室其它人明明知道個中真相,但沒有人出來說話,因為你的出色就意味著別人的失色。我不斷地被指派為了當日、當周計畫外的工作加班加點,放棄週末休息、放棄已經安排好的個人計畫,只是為了他能夠在他的頂頭上司面前努力表現。很多時候我覺得我付出的是整個生命,以至於我開始懷疑自我價值。我生活得很不快樂,但卻不敢辭職。在美國除非你是有一份更好的工作等著你,否則辭職是件很吃虧的事,我一直等待著一個公司裁員的機會,因為裁員便意味著你可以帶著一筆可觀的補助金去找一份更好的工作。當終於等到這一天的時候,我興奮得如同獲得大赦,足足有半年時間我都過著一種悠閑的日子不肯去找工。後來轉的公司多了,才知道其實大部分美國公司都這樣,總是會有人用你意想不到的方式欺負你,因為沒有人想被解雇,人人要向上爬,所以公司裡充滿了明爭暗鬥。我越來越厭倦這種生活。

  一次很偶然的機會,我接觸到一家中文雜誌,這是我來美國近10年後,第一次進入中國人的公司工作,雖然薪水很低,而且身兼數職,廣告設計、平面設計、版面設計、編輯甚至採訪、寫作什麼都干。每次聽到朋友們對我的活兒加以讚賞時,我都有一種成就感,這是一種久違了的熟悉感覺,跟我當年參加畫展獲獎的感覺一模一樣,這種感覺在美國公司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說出來你別笑話我,我突然有一種回到祖國懷抱的感覺。我很開心。

  說白了,依歌骨子裡是一種「喜新厭舊」的人,喜歡生活裡的新鮮感,當生活中新鮮的東西撲面而來的時候,她很可以慢慢歡喜一陣子,可沒過幾天,她「喜新厭舊」的毛病又開始犯痒痒了。就像她出來11年兩次回中國。

  跟現在的丈夫回中國的那次,依歌已經不工作了,經濟上沒有壓力,丈夫的收入足以讓她安心地做個全職主婦。

  兩次回國,都讓我感受到中國人正在過一種處在變化中的生活,是升騰的和充滿活力的。我開始質疑自己在美國的生活,自然就有了一種精神危機感,每當一想到如果我甘願按照現在的方式生活下去,至少可以保證10年之內不會有太大變化,我就覺得不能忍受,這種單調的日子對我來說來得太早了一點兒,在美國東部新澤西州這個安靜沉悶的小鎮上,和那些悠閑自足的老人一樣過平靜溫暖的日子,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也想刺激麥克,這是我想回中國的另外一個原因。麥克目前這份工作干了整整19年,除了旱澇保收外絕對乏善可陳,因為他的工作性質是在家獨立進行,所以他有大把的時間沉湎於電視球賽轉播和許多無聊的節目,生活得平庸而毫無價值。這和我雄心勃勃、喜歡挑戰、也喜歡大城市豐富多彩、充滿機會生活的要求相去甚遠。

  依歌希望她的「喜新厭舊」也能感染麥克,雖然這種「喜新厭舊」包含著極大的風險。

  我還沒有走,周圍就有很多好朋友在勸我了,當初是一個美國男人把你帶到美國,你最終丟棄了他,現如今你帶一個美國男人回中國,會不會他最終拋棄你?中國的誘惑那麼多,你能保證他不受誘惑?我知道,這有點兒像賭博,但我有成功的把握,我絕對不會拿自己的婚姻作為賭注。

  就在依歌信心滿滿地告訴我海歸的決定一個月之後,她又打來電話,不知為什麼,她的語氣變得有些猶疑,欲語還休。實話告訴你,我有一個朋友剛從北京回來,去年我們曾在中國相遇,他在那兒呆了兩個月,感覺特別好,發誓要在北京買個公寓,立即海歸。上個月他果真回去在北京買了公寓,去的時候依然是興奮異常,信心十足,回來時卻有些泄氣。他說很多事情不像想像中的那樣,我感覺他無形中是在拿回國後的生活跟美國的比呢,估計我也會這樣,而且說不定專門找那些在美國認為是想當然擁有的東西去比。這麼一想,未知數越來越多。

  管他呢,反正大方向錯不了。

  電話這頭我彷彿看見依歌抬起手揮了揮,為了那些揮之不去的煩惱……

  現在還有很多東西我不能跟你談得太透,說不定3個月之後我又回來了呢。畢竟海歸與美國夢還是有很多不同,很多人追尋所謂的美國夢,就是為了那張綠卡,為了綠卡可以付出任何辛酸慘痛的代價,拿不到綠卡是不會回家的。而我的海歸夢,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種願望。因為我有退路,所以我不會太堅持。

  和依歌的談話斷斷續續,其間她一直忙著賣房子、賣車子,整理東西,打點行裝。每一次她都告訴我,今天我在清理東西時又發現了離婚前的一些小零碎,有時候是一個像框,有時候是一個信封兒,有時候是一張小紙片兒……

  有一張小紙條是寫在廢棄的臺曆後面的,上面寫的是一些道歉的話。已經記不清吵架的原因了,當時我只顧生氣根本忽略了這張道歉的紙條兒。整整11年,我一直都認為他從來不會說「對不起」,可誰知道這竟然是場誤會。

  依歌說這話時,聲音有些哽咽……

  這段時間跟你聊天兒,第一次把自己40多年的生活仔細回顧了一下。18歲的我在幹什麼?為了準備高考,沉浸在書本裡直到被神經性頭疼折磨得放棄希望;從進入美院到留校任教,整整8年建立的口碑,因為一場涉外婚姻而前功盡棄;從為了一個美國男人遠走他鄉到帶著另一個美國男人回歸故土,一切都彷彿是冥冥之中的一股力量的推動……

  文章上半部分見報時,依歌又打來電話,後天我就走了,今晚朋友們聚會,你來嗎?……

  她在忙完了所有的準備工作時,離開了已經賣掉的房子。我們一夥20個人,聚集在中國城一家馬來餐廳裡。依歌雙頰緋紅,時而與送行的朋友笑作一團,時而與眾人擁抱合影,全然沒有了猶疑與彷徨,人們說著祝福的話……

  「記得隨時告訴我你回國後的一切,我寫你的續集」我大聲對著她的耳朵叫到。

  「我會的」她笑意盈盈。

  吧台上,舞池裡,人聲鼎沸。人們興奮地舞著,聊著……

  11年的生活,在依歌的生命裡留下了抹不去的記憶,無論她走到天涯海角還是回到母親環抱,時間的塵埃都不可能將那一切掩埋。

  無論是成是敗,我都必須去試這一把,依歌只說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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