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地男兒血性詩 . 詩人應該作政治上的所有者 ---讀李汝倫詩一得

作者:西安.王中陵 發表:2006-02-02 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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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政治上的所有者?我這個提法來源於「經濟上的所有者」。經濟上有所有者,政治上難道不該有所有者嗎?「全世界無產者」不僅僅是指經濟上的「無產者」,「還政於民」則從反面證明了「民」不是政治上的所有者。「政治是經濟的集中表現,產生於…,又為…」,洋「理」洋氣玄而又玄;「政治就是管理眾人之事」說的仍是少數「治人」者之事,「我開會,你鼓掌」。國人長年溺陷於這種「政治生活」中被「運動」所左右,概不由已。古人云:「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可匹夫能有什麼「責」?到了亡「天下」的分上,再把責任平攤到普通老百姓的頭上,黃狗吃食白狗當災,這公平嗎?讓被奴役的政治無產者去為奴役者的「家國」承擔責任,這可能嗎?亡黨亡國亡天下,專制獨裁者之外,到底誰該多承擔一些責任呢?竊以為「不作為」的現代知識份子難辭其咎。司空圖《銘秦坑》曰:

秦術戾儒,厥民斯酷;秦儒既坑,厥祀隨覆。天復儒仇,儒祀而家。秦坑儒,儒坑秦耶?

三十一個字,提了一個大問題。倒底是秦坑了儒,還是儒坑了秦?無儒不秦,非秦不坑。弄清暴秦與犬儒互為表裡相互依存的關係,就可以知道為什麼秦一代、二代、三代地不斷坑儒,而犬儒們仍然會前仆後繼飛蛾投火般,忙於搬起石頭砸自已腳的勾當了。

鑒於為王前驅唯整人是務的幫凶和「娘打兒子、謝謝媽」的昏頭及吠影吠聲的幫閑者劣根未絕,我認為「詩人應該作政治上的所有者」,不再依附於專制老皮。更不把事關自已身家性命的政治權利雙手捧上交由他人全權代理,而能以獨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鞭撻專制、鞭撻愚昧,為中國的民主化進程作時代先鋒。作一個政治上的所有者,是當今詩人的歷史責任。
立地男兒血性詩」是嶺南詩人李汝倫的名句。數年前那一樁現代版的「烏臺」詩案,「轟然一聲雷也」。「立地男兒血性詩」的雄姿著實讓人們驚喜了一番。《紫玉簫二集》中,有《遭謗、遭訟戲題》諸首記其事,其開頭三首云:

蚍蜉事業左家奴,欲撼蒼蒼大木粗。姚氏聲銷遺糞在,蜣螂重構滾球圖。
不計求名手段何,金陵蕩子寶釵哥。市場白粉愁無貨,尋到尊公鼻上多。
風雅心酸愛附庸,一般吳下舊阿蒙。前身未及真舒亶,廝壞終如鱉相公。

舒亶是北宋元豐年間御史,烏臺詩案之主要策劃者之一。「鱉相公」取典於《仇池筆記》,說是海中廣利王邀東坡賦詩,詩成,眾皆稱妙。獨有鱉相公控東坡嘲諷聖上,東坡遂遭逐。東坡嘆曰:「到處被鱉相公廝壞。」詩人取此典入詩,真可謂惟肖惟妙入木三分,畫盡這廝媚態、惡態。一介文人,何處招惹了「這廝」遭了官司?「小弟平生思啖鬼,有勞大嫂速煎來。」「大吼一聲還我血,肚囊破處掌心紅」,「賤軀敢避堂堂死,留取舌刀誅鬼兵」,「吾思重鑄純陽劍,萬把包公鍘虎刀」。如此「牢騷太盛」,忌諱「則」、「生」、「殊」(「賊、僧、歹朱」)之輩豈能容「汝」?!「鯊多浪急,暗急弦慢管,脹了情囊」,先生言道:「每氣粗言激,多忘時諱,故曾被引之出洞,至今每聞打草聲則驚。常被師友譏為書生氣十足,余深以為榮。書生而無書生氣,算哪路書生?」(《紫玉簫初集》)對識字不少卻一味邪柔不能算作書生的那廝,卻何以名之?
《詩刊》2003年第四期有一首高平《哭公劉》詩,有二句是:

中國詩壇的太監太多
你是要同他們拉開距離

敢把皇帝拉下馬,「擒賊先賊王」,許多人卻忽略了「高擎把柄歌『陽』光」(拙句)的太監。蘇東坡遭到鱉相公的誣陷後,「神宗數有意復用,輒為當路者阻之,」 (《宋史•蘇軾傳》)先生遭謗雖然也是由於「閹人」們「無私」奉獻的緣故,但就結果而言,就遠不及蘇東坡由於宋神宗的過問而無罪釋放那麼幸運。這兩樁相隔甚遠的案子給我一個啟示:「雜毛在崗,老皮不涼」。倘無這些非驢非馬之輩「緊密團結」簇擁之,新舊秦始皇的「麾下」無熱可趨,早就無勢可紮了。對這廝們的使壞,汝倫先生是「來者不拒」來而不往非「李」也,刀出鞘,箭上弦,橫眉冷對,不避腸斷,奉陪到底。一言以蔽之,他正是一位政治上的所有者。「所有者」何?正氣也!《紫玉簫集》卷首代序第一首寫道:

髫發窺書,中原艷絕,時時挑逗風流。英雄未作,到三千丈白,繫個詩囚。搵乾坤淚,江海客,句鍛吳鉤。天流火,焦焚草木,襟有涼秋。 曾聽夫子言道,可興怨群觀,欲罷難休。鞭痕似嶺,漫形勞肝膽,慷慨滄洲。在非其位,家國事,總釀閑愁;真無奈,蒼生疾苦,濁酒危樓。

「句鍛吳鉤」,「蒼生疾苦,濁酒危樓。」正是我心目中「政治上的所有者」的表白。

我為什麼要以「政治上的所有者」形容先生呢?

最近,繼一大批公共知分子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蔣彥永、焦國標、盧躍剛又以他們的人格和「有作為」令世人矚目。中國國家審計署審計長李金華向全國人大提交的2003年中央財政收支審計報告不但令人震驚不已,也以「有作為」表明瞭自已公共知識份子的形象。在中國皇權專制制度下,官員挪用貪污防洪救災資金是要被殺頭甚至滅族的,歷史「與時俱進」到而今,這種血腥的威脅似乎已被「精神文明」取代了,不知能否算是二十年來「新」之一端。洪水過去,留給我們的只有「抗洪精神」和「豆腐渣工程」這兩個漂亮片語,國人沒看到有哪個真正的責任者因為製造了"豆腐渣"工程或挪用貪污抗洪款項而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原因何在?是因為國有資產失去了所有者!正因為它本不屬於任何一個自然人,所以它能被盜竊團夥以種種名義巧取豪奪。
同理,中國的政治資源在歷史上和現實中因為被壟斷而導致的民族悲劇更是紛至沓來連綿不絕。「佳士奇荒劣種多」,就指出了這個令人痛心疾首的怪現狀;缺少政治上的所有者,缺少「雖千萬人,吾往也」足以與邪惡抗衡的浩然正氣,缺少「東林」,缺少清流,健康優異的政治資源被誅殺摧殘殆盡,其結果自然使不受任何約束的「中流」更加肆無忌憚地大規模氾濫。

一個國家在政治上只有代表、代理、代辦,而沒有一個個具體的所有者,詩人們除了冒著文字獄無限株連的凶險發點感慨長嘆二三聲,又於「世」何補?先生嘆道:「我有比常人十倍的焦慮而又無奈:倫理的崩潰,道德的淪喪,人性善被人性惡取代。片面地重視科技,而人文事業被愚蠢地輕忽,文化素質大幅地可悲地跌落,人權被解為畜牲的填飽肚皮。一面是瞞而加騙,美言正是謊言,一面是可憐的愚昧、盲從、輕信、拜金、拜物、拜權杖。人,什麼時候才能還原為人?」(《人類的驕傲 民族的悲哀•王林書》)「人,什麼時候才能還原為人?」李汝倫是一個有社會責任感、歷史使命感、致力於把人還原為人的詩人,所以,我認為他是一個政治上的所有者,是一個「有作為」的公共知識份子。

六月底,熊鑒老饋我詩數紙,其甲申端陽節一律云:

喧天鑼鼓鬧端陽,威猛龍舟各逞強。將勇兵雄爭大獎,男紅女綠鬥奇裝。
分明巨賈掀商戰,哪像遺民吊國殤。聽說後人忘了屈,九泉樂壞楚懷王。

剌的是吊屈變質生「蛆」。《紫玉簫二集》有端午一律云:

楝葉花絲護屈魂,汩羅底事水波嗔?上官後裔懷王冑,也作江邊投粽人。

與熊老的端陽詩心有靈犀異曲同工。端午節亦稱詩人節,「上官後裔懷王冑,也作江邊投粽人」,鳳子龍孫們降尊紆貴,樂顛顛地高舉愛國主義主旋律的旗幟,竟也肯把自己「混同於一般老百姓」了。當詩人看到詩人節變「節」、「失節」如此,怎麼能不感到連汩羅江水也要「嗔」呢?人們常愛說「亡黨亡國亡天下」,其實,詩人最擔心的只是亡天下。天下,即社會倫理道德,即天理良心。唯有這「天下」的現狀才能使詩人們憂心忡忡夜不能寐。熊鑒先生面對「虎豹高踞廟堂,蛇蠍橫行閭裡。」「令兒女摧殘父母,將兄弟化為主奴」的劫難,為人性復歸而呼喊不止。江嬰先生更是一針見血地吟道:「新中國裡革良心」!「三代死生神並立,」「民國何曾民有國?」「風流盡著偽裝來」。賀蘇先生吟道:「未必千年長夜盡,東方紅了又如何」,「天安廣場花如海,政治文明有幾何?」「一代風流惟綠卡,百年夢幻是紅旗」,「大廈巋然共和國,傷心白蟻打紅旗」。作政治上的所有者,決不迴避大是大非。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學識,斯有第一等詩:

新歌源溯舊荒唐,謀產陰家易姓陽。以子之矛攻子盾,扣人大帽斷人腸。
入門問諱原該識,出洞挨刀冷不防。太液豈容生諫草,芙蓉一朵足風光。
(《「同年」友朱問病共感舊事》)

有夢飛身百丈瀾,醒來坐痛月華殘。艱危世局豺當路,偏又床前蜀道難。
(《坐眠》)

舶來聲口大乖離,招展城頭霸主旗。勒馬聞翁真頓悟,背師鴂舌肯猜疑。
風騷合續三千載,雅頌同行五四時。率土皆賓歌者萬,普天一本頌毛詩。
(《偶感》)

說到端陽節,最近讀到一篇詩評論,題為《拯救端午傳統 恢復詩國榮名》。文中認為,端午優良傳統的沒落,是由於政治打斷了詩人們對詩藝研究的緣故!這觀點實在令人驚訝!眾所周知,詩藝不過是毛,人性才是詩歌永久的靈魂。魂之不存,毛有屁用?詩窮而後工,「國家不幸詩家幸」。環境愈窘迫險惡,詩人的思想愈活躍豐富,方能有驚天地、泣鬼神璀璨奪目的詩作問世。怎麼可以說「詩國榮名」的淪落是由於政治打斷了對詩藝研究的結果呢?俗話說婆姨不生娃怪炕沿子,話粗理不粗。
昆蟲國王令糞蛆執政,蛆既當權,所汲引者無非同黨,久之國產盡失。國王大懼,乃改革,乃開放,乃敬賢,乃逐糞蛆而擢蠹魚,不料國之腐敗更甚。王嘆道:「吾初見蠹魚出沒於書卷中,以為它是飽學之士,豈知其視事,竟與那吃屎的一般無兩。」詩人若是政治上的所有者,他對這些「飽學之士」溫文儒雅的「儒動」就不會隨聲附和。相反,汝倫先生不怕眾「奴」難犯,奮力鞭撻。他的筆凌厲辛辣嬉笑怒罵,毫不留情:

臣胸何事為君開,花樣翻新老鹿臺。噩夢變形思想犯,史篇遺笑惹人哀。
智舍掏光繳債錢,涕流百斗淚三千。茫茫淨土無心國,月鎖深宮正好眠。
(《交心》二首)

錯行一子滿盤輸,廚下終忘問小姑。大地春風吹浩蕩,美人秋水憶模糊。
頻聽老調三花臉,難破新愁八陣圖。敗本因天非戰罪,君恩似海免加誅。
(《憶昨》)

頌歌高處斗歌狂,豎子貓兒逐鹿忙。左傳諸侯新戰國,咪咪聲壯草頭王。
(《偶題》)

爆竹聲聲爆不疲,警車物價兩飛馳。胡然韻媚升平調,隔壁吟家拍馬詩。
冬衫拆補制春衫,歲歲干支撥老弦。陌上已聞花事改,馬年句用到驢年。
(《馬年聞詩有感二首》)

黃嶺黃山泥土和,造人原料任仙娥。匆匆漏正心肝位,佳士奇荒劣種多。
(《天水女媧像》)

昂藏漢子綺羅裙,桃口蛾眉唱曲臣。尺厚胭脂紅了鏡,非男非女已閹人。
纖纖裁剪細腰詩,舞軟靈王殿柳枝。紫陌青衿紅雨夜,秋波還試減肥衣。
迷亂清聲與濁弦,夜叉女主亦貂蟬。於今士不憑詩取,墨色空勞鹿馬顛。
(《為某類詩人畫像三首》)

通讀《紫玉簫》一、二集,竊以為有三大特點:一曰正氣凜然,二曰性靈飛動,三曰不舍蒼生。正氣滿卷自不必說,且看性靈飛動:

聞歌起坐看春歸,初綻夭桃老去梅。晝靜方填詞二句,腸枯先溉酒三杯。
窗懸山氅思豪客,耳到雲巢覓響雷。鶯燕穿林松徑轉,妙齡一隊探花回。
《從化溫泉春晝》

夭桃初綻,枯腸溉酒,鶯燕穿林,妙齡結隊。這溫泉春日何等怡人,詩人卻神不留舍,對懸氅而思豪客,望雲巢而覓響雷。搜腸溉酒,自是要胸中孕雷。大好春色,卻只能成為詩人無邊苦悶的反襯。「耳到雲巢覓響雷」,一個「到」字,真是十分到位。

思統佳禾佔隴原,蠻荒投擲天外天。排空撕片江南雨,來綠雍涼十萬山。
《安西過後》

憎恨荒蠻,思綠碧野,隨手望空撕下一片雲彩,這片雲彩不但帶著雨,居然是帶著江南的雨的!把這雍涼之十萬大山都綠化了,想像奇絕,卻又合情合理,真神鬼之筆也!未句巧化《春風又綠江南岸》了無痕跡。

車傍殘陽走,天開百石弓。一弦鳴大道,勁簇射秋風。
《黃昏行隴右公路》

此詩氣勢奪人,招人遐思。車傍殘陽,身隨秋風,詩人幾乎就與荒漠上無遮無擋狂奔無忌的秋風合二而一了。一弦鳴、勁簇射,似指大道寬直,車輛稀少,得以速如矢發。「天開」似指天力,稍嫌「實」,我無親臨此境的體驗。若易為「誰開百石弓」,如何?

條條鏈鎖拼花紋,天地皆囚況莠民。佳姓修名身外物,空明難羈自由魂。
《身份證》

既寫「實」,又言志。這一張天地皆囚的網,十三億人幾人能「解」得?

依人檐下老農家,嚙碎三更夢鼠牙。自守心源歸氣骨,未知眉阜斗鉛華。
寒凝月魄雲程遠,險識人情世路斜。春訊遲遲風冽冽,何當送眼上梅花。
《夜醒》

片帆斜、月影斜、夕陽鈄,詩人最憂世路鈄。若逢此斜,自是恨冽風、望春訊,「何當送眼上梅花」,梅既遠不可見,只合苦思無涯。「送眼」極傳神,不能勞動暗香『移』尊,什麼時侯才能「送眼」呢?詩眼乎,詩人之眼乎?寫盡詩人思春之苦悶。「何當暖眼到梅花」如何?似不如原句上口、響亮。

關前雨後,天弧了一段綢,…美英雄痴呆呆,小娘子眼勾勾。
《虹霓關》

以綢、「弧」狀虹霓之色艷、之形美,「天弧了一段綢,」名詞活用,怎一個「弧」字了得!「美英雄痴呆呆,小娘子眼勾勾。」寫活了男女主人翁神態。李郎直把眾讀者也招惹得「痴呆呆,眼勾勾。」

石頭方寸大刀頭,見鬼愁成鬼見愁。齋長一生愁見鬼,從今見鬼也不愁。
《樂種田先生為余治印戲作》

先生見治印者一方隨意顛倒的「鬼見愁」印,筆下便不由得亦隨之顛之倒之矣。再如:

新開大帳宴不停,兩家君臣皆土偶。
《鴻門宴仿古大帳及宴時造像》

告密構嫌羅織者,都當吃口宋江刀!
《烏龍院》

可惜《漁陽三撾》成絕調,那面鼓早已脫銷。只在那假扮真的歌台上,一賞重敲!
《擊鼓罵曹》

可憐猴戲演了幾多秋寒又幾春,誰見過玉宇澄清萬里塵?
《大鬧天宮》

「鬼步兒搖搖,鬼腰兒娉婷,纖手兒提起個負心漢子到鬼城。
《活捉三郎》

可惜不懂同性戀,文青衣戀上武花旦。
《辛安驛》

憂國憂民,但很少有人去懷疑「國」下有什麼貓匿。這個「國」注水太多,概念極不清,三教九流、神五神六各色人等,在朝的、在野的都能變著法兒假愛國之名行走私之實。以逐鹿割據為能事的「英雄」們也靠它邀買人心、愚弄百姓,「各苦生民數十年」。96年我寫過一首《桃花扇》:

青梅煮酒英雄事,雉兔何曾有國家,高士情懷成豕尾,誰憐玉質恨桃花。

認為雉兔們只有砧板而從無國家。所謂憂國憂民,結黨營私者要的是「國」,以天下蒼生為懷者為的是民。《紫玉簫》的不舍蒼生,前文中已論及,不妨再舉數例:

吟題四野種長安,魁紫妖紅惑陌阡。風雨淒殘裘馬地,坪梁埋盡漢唐天。
清詩每自杯中釣,盛世多從紙上觀。樓裡弦歌堯舜禹,樂游原上舊炊煙。

鼓樓買酒酹欄干,晚照蒼茫失驪山。太液池香花渡語,帝王州夜月臨關。
駝鈴西去搖沙漠,甲士東歸獻可汗。興後亡前民在俎,一聲嘆息塞秦川。
《重到西安二首》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日輝沙漠,將獻可汗。紙上盛世,杯中苦酒,兌作無限感慨。一家一姓的興亡與累世在砧上左右翻大個的老百姓有甚相干?「一聲嘆息塞秦川」!《紫玉簫》的嗚咽正是勞苦大眾的呻吟。

《紫玉簫》其實還有第四個特點,即古風和創新的《京劇詩文畫》。這是先生兩大亮點。關於《京劇詩文畫》,先生自云:「…內容或談戲,或捧角,或藉戲而言他,諷世、言情、說理。而形式尤所不拘,有詩、有詞、有曲,有之則似詩、似詞、似曲、似引車賣漿者口中物。或皆似又皆不似,不似又似,似又不似。惟求不似現代主義、超現實主義新詩,專求似中國人面目口吻。韻則忘乎「平水」,不倚「江南」,間依「中州」或「十三轍」…」讀《京劇詩文畫》,常令我大快朵頤樂不可支。直如聽角兒一般,咿咿呀呀的胡琴聲便從字裡行間飛出來,詩中的人物也躍然紙上唱念做打。都帶著鑼鼓點兒,或回龍、或快板、或二黃、或西皮、或緊拉慢唱。更何況忽有妙句突兀而至,令人或莞爾、或大笑、或噴飯,不由得便隨之搖頭晃腦起來。如《姚期》、《武松與潘金蓮》、《游龍戲鳳》、《虹霓關》…,不贅。今人論詩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古律新韻,緇珠必較。先生曰:「藝術為自由者所設,余願為自由人,我無方向,信步所趨,信口而謅,我不願瞻他人『馬首』,亦不願當他人『馬首』。」的是讜論,大獲我心。

先生的七古值得大談。七古,其雄在氣,其奇在骨。確如前人所言,非有天資之高妙,筆力之雄健,音節之鏗鏘,未易言也。《三吏三別》、《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賣炭翁》、《長恨歌》、《琵琶行》…千百年來膾炙人口豈偶然哉!汝倫先生的古風、樂府最能體現先生的正氣、性靈、關注蒼生諸方面,也最能體現先生以雜文入詩的特點。《鴻門宴仿古大帳及宴時造像》、《劉耦生『百虎圖』歌》、《痛哭四哥》、《木化石盆景歌》、《紅顏淚》…有能令人欲歌欲舞者,有能令人血脈賁張切齒握拳者,也有能催人淚下掩卷大哭者…,在未讀到《紫玉簫集》之前,我一觸到《紅顏淚》,就好像被電擊了似地,立刻被這篇血淚凝成的當代琵琶行震攝住了,毫不猶豫地把她納入《雁塔詩刊》第十四輯中。要形容當時的強烈感受,「山陽夜笛,聞之者四壁皆為哽咽;正平操撾,聽之者三臺俱無聲韻」(周方《贈汪水雲》)差足擬之。一個敏感而又不乏正義感的詩人,必然會關注民生,必然會關注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弱勢群體。我建議有興趣的讀者重點讀一讀李汝倫先生的七古。限於篇幅,這裡不能細論。

對詩詞公器,汝倫先生嘆曰:「余嘗痛民族文化之詩詞掩於翳雲,才人之才不見容於當道。詩詞為我民公器,安許一人一夥竊而私之。悲其命懸一線,處達摩克利斯劍之下,倘不救亡,何以圖存?」

作政治上的所有者,作詩詞公器的守護者。結束它「為王前驅」「整」人不倦,服務於打天下、坐天下的二桿子使命。結束它淪為「舉報文化」、「宣傳文化」、「表態文化」「傳銷文化」為愚民政治作倀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歷史。切斷了儒與秦互為表裡的鏈條,還會有秦坑儒、儒坑秦的週期循環嗎?

「興、怨、群、觀」是以人為本的。詩人以詩詞「公器」為天下人爭人權、爭民主、爭自由,為天下人的真正人權大喊大叫,此其時乎!先生說:「詩人的情必須是強烈的,迫切的,甚至是爆炸的。」 金聖嘆所言「詩者,詩人心中之轟然一聲雷也」,為先生所激賞:「這雷聲之出,有電光先導,燭天照夜,天鼓隆隆,振聾發聵,驚人動物。先有詩人心中之『轟然』,然後世人才能聞其『一聲』,這是詩人的極致,詩的最高。」 童山濯濯,敢露其骨,天鼓陣陣,不隱其聲。「沖窗大叫要天晴」,轟然一聲雷也!

讀《紫玉簫集》一得

西皮流水斷吾腸,酣暢回龍轉二黃。案報烏臺憐夢永,簫吹紫玉笑「陽」光。
俊騾做愛何消息?暮馬成群卸偽裝。難畫居心三代色,且觀奪目「七呆侖」!

2004.8.18第三稿
(本文選自《李汝倫詩歌研討會資料彙編》原載http://ytsc.2000y.net)(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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